黎雨秋和黎景烁到静园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的点,苏宛清也没有吃饭,三个人便一起用餐。以前明明是很亲昵的关系,可现在两个女人之间却有着若即若离的陌生感,当然,这只是黎雨秋单方面对苏宛清的态度。黎景烁和苏宛清均是一头雾水。
苏宛清很客气地给黎雨秋夹菜,还开玩笑说她太瘦了,得多补补。黎雨秋倒也没拒绝,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黎景烁晚上依然是留了下来,将黎雨秋安置好后,他们夫妻才回了房。一进房间,苏宛清就忍不住问到:“雨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呀。你知道她不见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问过她,但她什么都不肯说。”
“慕箫知道她回来了吗?”
“她说他知道。”
“那你问问他吧。”
“她不让我问。你也看到了,她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大病初愈一样,我今天白天追问了她很久,可她就是不肯说自己到底经历些什么,一提到林慕箫,她的情绪就更激动了。”
听了黎景烁的话,苏宛清若有所思。“你知道雨秋喜欢林慕箫的事吧。”
黎景烁先是一愣,然后仔细回忆以前的事,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所以我们更应该问问他了,你还记得雨秋之前不告而别时留下的信吗,肯定跟慕箫有关。一直这样等着,也不知道雨秋什么时候肯开口说那些事,还是问慕箫吧。”
夫妻二人又讨论量一番后,黎景烁给林慕箫拨通了电话。当电话那头的人得知黎雨秋已经回家了后,语气明显一松。黎景烁问他黎雨秋究竟发生了什么,电话那头便是片刻的沉默。林慕箫最后给出的答复是:我很快到苏州来。
不到两日,林慕箫就出现在了苏州。接到消息的黎景烁也从上海赶了过来。虽然刚回来的黎雨秋对苏宛清的态度很不友善,但她也没有闹事,顶多是不怎么理睬她,两个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因而这几日也算相安无事。而黎景烁也遵守诺言,没有告诉家里人她回来的消息。
林慕箫出现在静园时,黎雨秋整个人都惊呆了。屋檐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黎雨秋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直到林慕箫叫了一声“雨秋”,她才如梦初醒般想要逃开,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是黎景烁。
他们三个,带上苏宛清一起四个人进了客厅。从见到黎雨秋那一刻开始,林慕箫脸就一直绷着,似乎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可是又不忍对她发脾气。而逃不开的黎雨秋一直在躲避他的目光。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紧张。
苏宛清看了看这两人,觉得林慕箫可能是有什么话要对黎雨秋说,便一边拉着黎景烁的手,一边说到:“你们两个先聊吧,等你们说完了我们再过来。”就在他们夫妻二人起身欲离开的时候,林慕箫发话了:“不必,有些事,应当让你们知道。”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一个黄色的信封摆到了桌上。黎雨秋微愣,黎景烁捕捉到了她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迅速拿起信封打开,倒出来的却是几张照片。令他惊讶的是,照片上竟然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的照片。
“这是……”黎景烁和苏宛清几乎是同时发问。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黎雨秋一看到这些照片,眼睛瞬间变红。
“你真的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了吗?”林慕箫的声音有点干涩,仿佛喉咙被什么堵着。
此话一出,至少解开了黎景烁夫妇一半的疑惑,孩子的母亲是黎雨秋。黎景烁当下就震惊了,明明还没有嫁人,怎么就先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听林慕箫的语气好像知道,或者说就是他?想到这里,黎景烁开始有些气恼了。
“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有权利阻止他来到这个世界,我舍不得他,可也没有办法面对他。”黎雨秋的话里已经带了哭腔。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的说了这几句话,却让听的人更加疑惑了,苏宛清忍不住打断他们并问到:“慕箫,你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孩子的父母都是谁?”
如他们所料,照片里的孩子就是黎雨秋的亲生儿子,一个早产刚刚诞生不到一周的孩子。林慕箫开始娓娓道来这一切。
原来当初那天黎雨秋知道林慕箫心里的人是苏宛清的时候,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她去了酒楼,喝了很多的酒想要一醉解千愁。大半夜从酒楼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对她穷追不舍的钱志泽。
酒后乱性这句话不知害惨了多少人。黎雨秋恨林慕箫,可也爱他。钱志泽早就把他俩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所以当醉酒的黎雨秋嘴里不住地喊着林慕箫名字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意外。黎雨秋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被钱志泽带去了酒店,那一夜极尽疯狂。第二日酒醒后,看着自己躺在男人的怀里,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一颗后悔药。
她没有哭闹,其实昨夜的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不是林慕箫,只是在自我麻痹而已。她警告钱志泽不准将这事说出去,然后独自离开。那之后,她没脸再去见林慕箫,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绝不可能去找钱志泽,也不可能让这个男人负责。万念俱灰之下,她曾经想过自杀,最后还是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凭什么让这样无辜的一个生命来承担大人们犯的错。在无颜面对林慕箫的时候,她选择了离开。
若不是她隐姓埋名,刻意逃避,林慕箫和黎景烁不会找不到她。因为居住环境不好,生活条件差,孩子最后早出生了整整一个月。这些自然不会是黎雨秋告诉同时的,而是他从钱志泽处得来的。
林慕箫是偶然找到黎雨秋的。那天他追踪一个日本杀手,一路到了北平乡下。那日本人为了活命,劫持了一个路过的老妇人。无辜的老妇人在枪口下吓破了胆,涕泗横流。林慕箫是什么人,他当然不可能让日本人伤害同胞,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个日本人。
枪声响起后,日本人应声倒地,被解救的老妇人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林慕箫上前扶她,而她却急的落泪,原来她是接生婆,村头有位姑娘要生孩子了,派人来叫她去接生,可她现在这样子哪还能走得过去呀。
这事也算是因自己而发生,林慕箫过意不去,决定用自己的车送她过去。他这趟是自己一个人追着杀手过来的,叶晟没有跟过来,于是自己开了车,在老妇人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但是要到那户人家,还得过个小河。河上有座桥,很窄,只有人可以通行,而此时的老妇人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只能将车停在桥边,扶老妇人去了那户人家。
将老妇人送到后,他本以为女子要生产,家里应该有很多人,哪知很是清冷,屋内只有孕妇不断发出痛苦的低吟声。林慕箫自是不方便进去的,将老妇人送到门外后,他就准备离开,可是正准备走的时候,屋内传来了孕妇和接生婆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仔细再听了几句后,他确定说话的那人一定是黎雨秋。
果不其然,当他掀开挡在卧室门外的帘子时,看到的正是躺在床上汗流浃背的黎雨秋。他来不及发问,就已经听见了黎雨秋痛苦的喊声,她要生了。那接生婆见到孕妇后,整个人终于恢复了正常,这会儿已经开始准备接生了,但是她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呀。
一看门口还站着这个刚才送自己来的军爷,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大官,但现在也只能指望他帮忙了。“军爷,您能帮我一下吗,这里实在没有人手了,刚才已经来迟了,再不准备接生,孕妇要有危险了。”
“哦哦……好。”林慕箫虽震惊,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还是能一下子就让自己恢复平静的。于是他开始按接生婆的吩咐,烧热水,找毛巾,一样一样的忙活了起来。没一会儿准备工作就做好了,见他还一直站在屋内盯着床上的孕妇看,接生婆一边在心中腹诽这个军爷真是不正经,一边将他赶出了门外。
独自候在门外的林慕箫心里五味杂陈,找了大半年的人竟然意外出现在了这里,还是以这样的状态,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孩子的父亲又是谁。他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许多问题,但是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刚才在房内的时候,他看得出来黎雨秋状态很不好,又听接生婆说她是早产,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他想做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决定去厨房给她准备点吃的,生完孩子后一定需要大补。
可是等他走进厨房才发现可用的食材太少了,更谈不上营养。简单思索一番后,他回了车上,拿起自己的外套,一摸口袋,还好带了钱。于是他拿了钱去附近的邻居家买了许多食材,并让人帮忙炖了鸡汤。做好这一切后,他才又返回了黎雨秋家。
就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屋内就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平安诞生了。接生婆先把孩子包好送出来交到林慕箫手中,又回去帮黎雨秋收拾。
林慕箫抱着孩子,看着这个眼睛还没全睁开的小男孩,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就是黎雨秋的孩子吗,原本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孩子的人,竟然已经成了妈妈了,这一刻孩子的父亲是谁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
当接生婆又来把孩子抱走去洗澡的时候,林慕箫进了房间。黎雨秋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他不由的心疼,他能猜得到,黎雨秋受这些苦一定和自己有关。
黎雨秋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照进了屋子,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在生产前见到了林慕箫。可是当她看到站在自己床前的男人时才发现这不是错觉,他真的找到了自己。
她以为林慕箫会大骂自己一顿,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转过脸对门外将叶晟叫了进来。叶晟进来时,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鸡汤。黎雨秋昏睡期间,他吩咐接生婆在这里照顾好她和孩子,自己开车去了最近的镇上给叶晟打了电话,让他带了医生和丫鬟一起过来。
“先把汤喝了,医生说你身子太虚了,要补补。”他说了这话后,不仅没走,还端过了汤,坐在床边,准备亲自喂她喝,叶晟很自觉地在这时退了出去。
黎雨秋忍住眼泪,坐了起来,当第一口温热的鸡汤进到嘴里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由起初的抽泣到后面的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宣泄出来。
林慕箫一手端着鸡汤,一手扶着她抖动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待她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后,又喂她把鸡汤喝完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他把空碗放到桌上,依旧坐在床边,眼里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
黎雨秋知道逃不掉这个问题,可她说不出口,一直咬着嘴唇不住地摇头。林慕箫被她气急了,忍不住低喝一声:“你不说是谁,我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是……钱志泽。”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的。
林慕箫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他的额头有青筋暴起。黎雨秋知道他这是发怒了,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带着祈求的语气说到:“他不知道我怀孕了,你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只是不舍得这个孩子才生下了他,与钱志泽无关。”
在她的祈求声中,林慕箫紧握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好,我答应你,不会告诉他。但是你得跟我回去,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
黎雨秋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他,但是在同意跟他回去之前,他们把医生叫了进来。医生告诉林慕箫,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适宜长途奔波。从这里回北平城里,距离不是很近,而且山路难走,很是颠簸。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林慕箫答应两天之后再接她回去。他自己公务繁忙,没有时间一直陪在这里,但他吩咐叶晟这两天和医生、丫鬟都留在这里照顾好她,自己两天之后再亲自来接她。
然而令林木下没想到的是,两天之后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黎雨秋又不见了。他接了孩子刚回林府,就接到了黎景烁的电话,才知黎雨秋已经回了苏州。这两天的时间里,他找到了钱志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决定南下的时候,他给孩子拍了几张照片。
却说黎雨秋之所以能偷偷离开,是因了接生婆的帮忙。她骗接生婆说自己是被迫跟了少帅,得知自己怀孕后躲到了这一处村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可自己根本不爱这个男人,而且他家中还有个母老虎般的少帅夫人,自己若是跟他回去了,肯定没好日子过。那接生婆觉得是自己把少帅带来的,对不起黎雨秋,于是答应帮她忙,弄来了点药。于是黎雨秋就用了大剂量的药让叶晟、医生和丫鬟都沉沉睡了过去,而自己开了叶晟的车到火车站又回了苏州。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黎景烁很想打人,可是他能打谁呢!他心疼自己这个小妹,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这些事,尤其实在难以想象她怀着孕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过的日子,而这些,苏宛清则深有体会。她忍不住走到黎雨秋身边,想抱一抱她安慰安慰她,可谁知刚一靠近她就被她推开,还害得她差一点摔倒,幸好黎景烁扶得快。
“你别碰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苏宛清!”黎雨秋隐藏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把自己受的苦全部归结于这个女人身上,“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三哥了么,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三少奶奶,还要去勾搭别的男人!要不是你,慕箫一定会和我在一起,都怪你,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都是你横插一脚,不要脸的女人,你毁了我的一生。”
“啪,”一个巴掌扇停了黎雨秋口中肮脏污秽的语言,这一巴掌是黎景烁给的。“够了,黎雨秋,是你自己轻贱自己,毁了你一生的人也是你自己。宛清和慕箫很早就认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后我不允许你再说一句宛清的不是,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生气不仅仅因为黎雨秋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还因为她不管不顾地推了苏宛清一把,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危险。
一旁的林慕箫始终保持沉默着,可他的目光却一直在苏宛清面上流连。同样在气头上的黎雨秋听了黎景烁的斥责,一下子大哭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甚至还故意撞了黎景烁一下子。
看着黎雨秋跑出去的背影,苏宛清有点担心,“你刚才那话说的太过了,我怕她会冲动做出什么,你快跟过去看看吧。”
黎雨秋跑出去的时候,黎景烁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气话有点过了,打过她的那只手还微微发烫,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妹妹,追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苏宛清和林慕箫两个人。
半晌的沉默后,空荡的客厅里突然响起林慕箫的声音:“爱情真的有先来后到吗,就像雨秋,她先遇见了我,所以不可能爱上钱志泽,我先遇见了你,所以她走不进我的心,可你也是先遇见的我啊,为什么爱的就不是我呢。”他一直以为,在逃婚之前苏宛清根本就不认识黎景烁。
“其实,在第一次婚礼逃跑前我就已经遇见了景烁,到底还是他先走进了我的世界。但事实上,爱情并没有先来后到,在景烁之前,我也遇见过别人。真正的爱情不是谁和谁先遇见就应该相爱,而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一生就许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