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多福掀开车帘往外看,车马人流越来越密集,有三四人结伴徒步走路的,也有驴车骡车马车的殷实人家,纷纷向着襄王仪仗将会经过的地方赶,宋多福着急,怕占不到好位置,催了车夫两声快点赶路。
李斐笑道:“现在知道急了,我在家里等你等了半个时辰,你怎么不早来呢?”
宋多福嘻哈一声道:“不是起不了嘛,以后再也不来赖床了。”
“信你!”
李斐眉毛微微一扬,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挑,含笑带嗔。宋多福看得一怔,双手挽着李斐的手,这一回说得认真了道:“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晚了,我以后要是再晚,你就丢下我,不要等我了。”
李斐紧了紧宋多福的手,柔柔的说道:“一个人逛着怪没意思的,我怎么不等你。倒是叫车夫赶的慢一些,这边巷子口多,小心勒不住笼头。”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李斐才说完了话,左边听到了一声急促的马鸣声,驴车骤然往右侧避让,然后听到怎么东西折断的声音,车厢就往左边塌了一点。
“怎么回事……”宋多福待要起身开车门,宋家的车夫回头看一眼忙道:“两位姑娘先别动,是车轮轴快断裂了,我先拿东西支撑一下。”
宋家的驴车是被别人家马车的马蹄踢了一下,那边的车夫也下来扶着宋家几乎要滚出去的车轮,两个车夫几乎支撑着车厢,赵彦恒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脸,用清朗的声音斯斯文文的在驴车外道:“两位姑娘赶紧下来吧,车子马上要倒了。”
幸灾乐祸的笑脸在里头姑娘们开门的一刹那全部收好,李斐倒还好,宋多福差点失了神。
那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年轻男子,守礼的侧身站着,身姿如青松一般挺拔端秀。他的肤色白皙如玉,他的眉眼黑亮清透,他的鼻梁很高,他的薄唇红润,那是一副一等一的好相貌,而且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一块美玉一样,温和平润,贵气自流。
宋多福双手提着裙子先下了马车,在轮到李斐下马车的时候,赵彦恒眼儿一递儿,他的车夫程安国会意的把手一松,车厢朝下倾斜,李斐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摔下来,赵彦恒转身一步,如愿以偿的扶了李斐一把。
李斐心思纯净,站稳之后就后退了一步,和赵彦恒拉开了距离才道:“多谢公子。”
赵彦恒觉得李斐的手白皙修长,软弱无骨,恨不得多模几下,不过这当然是不能的,看见李斐望向自己的双眼还是清泠泠的,只能干咳一声,向看着自己眼睛发亮的宋多福赔罪道:“都是下人冒失,踢坏了两位姑娘的马车,不如和在下同车,两位姑娘要去哪里,在下送你们过去。”
“那就麻烦公子了。”
宋多福马上笑着回。
李斐为宋多福永远装不来的矜持叹了下,倒是没有反对的上了赵彦恒的马车。
两个姑娘靠在一起坐,并起来的双腿挨在一起,宋多福情不自禁的观察起近前的俊美男子,眼睛先落在赵彦恒腰间桃花色玉娃娃的玉佩上,盯着多看了几眼。引得李斐也顺着宋多福的眼神看仔细了赵彦恒的玉佩,轻轻拉了拉宋多福的衣袖。
赵彦恒手握住玉佩的络子,向李斐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马车到了李斐事先预定好的茶楼,宋多福下了马车终于憋不住了了轻声和李斐道:“我是看清了那玉佩雕刻的形状。我娘戴过一只玉娃娃,宝泉寺求来的,天天看着,来年果然生了个胖娃娃。”
宋多福就是有点缺心眼儿,李斐点点宋多福的眼睛轻声道:“以后你别这样看人了,他这样的人带着这样的玉佩,虽然看着不太相配,或许他也着急着子嗣,你看得人家多尴尬。”
赵彦恒好似也有兴趣看襄王仪仗的模样,订了同一座茶楼等候,两人对望着而坐,谁也不打扰谁。
昆明城门口,大小文武官员比平民百姓更早来,天不亮就立在了城门口。四巨头分别是黔国公府二老爷,征西大将军郭坤,镇守太监钱通,云南布政司吕震,云南巡抚周原吉,郭坤横眉冷肃,吕震老神在在,钱通和周原吉毫不避讳的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亲厚的样子。
到了午时,襄王的车架由四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拉着缓缓而来,坐在马车里‘的襄王’回避了诸位官员,直接驰入城中。
看着数对持戟跨刀,仪容整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的兵士跨马而过,渐渐让看客染起肃杀的敬意来,在襄王的马车通过前的最后一刻,有一位中阶的武将骑着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大马,最后一次来做巡查。
他身着铠甲,肩宽蜂腰,五官刚硬而凝肃,脸上的肌肤被炽烈的阳光照得滕红,他像一柄没出鞘的宝刀一样雄赳赳的过来,李斐微微倾着身子,眼睛早就停留在他身上,确定他在征战数月之后安然无恙的样子,眉眼温柔似水,笑意染在心头,自然而然的倒影在脸上,宛如桃花初绽。
赵彦恒看着李斐脸色由无波无浪转成蔚然心喜而渐渐凝眉,让后猛然转移到李斐所看到的视线,然后看清了那位武将身穿的武服,是正五品千户的武服,是前世李斐丈夫生前的品级。
那位武将原是面容严肃,在最接近李斐的时候抹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骑在马上,李斐抬头仰望,他们之间弥散出一种互相吸引的默契。
那一刻,被老天爷开了一个玩笑,赵彦恒的心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挑了一下,不过随后,赵彦恒舒展了眉头,压低了眉宇,一双眼睛变得深邃而悠远,那背后是赵彦恒真正的心性,强悍而刚硬,赵彦恒志在必得的决心。
人走过去后,宋多福在一边嘿嘿的傻笑,手指刮着李斐宛如烟霞的脸色道:“我就说,我怎么一请你就来,你一向不喜欢人挤人的热闹。”
李斐也是爽朗的,温声笑道:“你看见徐忠濂的时候不也那样。”
宋多福和徐忠濂数年前就定下婚约了,宋多福惊讶的道:“你家里已经定下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你快说,我娘背地里说了好几次,你家怎么不急你的大事,原来是不声不响的。”
“还没定,不过家中长辈已经把他当晚辈看了。”李斐眼神闪闪道:“他是后卫所千户,姓陆。”
宋多福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我知道你的祖父,伯父们都是读书的,你的两个嫂子也是读书人家里来的,我还以为,你家一定会给你挑个读书人的。”
“没有非得挑什么人,不过是看重人品罢了。”李斐随意笑笑,对自己和家人的决定不予多谈。
等到襄王府仪仗队经过的时候,沿途的百姓跪迎,李斐侧了头,没看见赵彦恒的身影。
襄王进昆明城后,三日不见云南的官员,只是让手下把押解过来的二十万担粮草和当地官员进行了交割,这根本无需襄王亲自出面,不过云南都指挥使司背地里的怨言还是被襄王听在耳里。
董让为自己主子抱不平道:“朝廷只拨给了王爷二十万担粮草,要不是王爷押送,还不知道会被沿途各地克扣多少,王爷可是把二十万担粮草,一担不少的都交出去了。”
程安国祖上是军籍,所以程安国还是冷冷的劝了一句道:“朝廷欠着云南都指挥使司百万担粮草,这一次郭大将军已经把思机发围困在了孟养,却因为迟迟等不到朝廷答应拨付的粮草而退兵,军中有些怨言也是难免的。”
赵彦恒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怨声放在心上,向程安国够够头道:“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赵彦恒把买房子的时候交给了程安国,程安国心里想着再劝诫一回,不过只是沉默了一阵道:“花了三倍的银子,那家人明天就搬干净了。”
赵彦恒满意的点个头,看向董让。
董让是个圆脸肥耳,小眼塌鼻,长得很次的太监,此时皱着一张脸就更加难看了:“爷,我三天没睡好,鞋子已经磨破了一双,找了十几个牙婆子,看了上百个孩子。就算是再小的孩子,既然沦落到买卖的地步了,她就成了一个物件,灵气都被磨灭了,不可能养成娇里娇气的,宝贝姑娘的性子,再要长得和爷也相似几分,爷是打哪里来的,爷的相貌谁配得上相似呢。爷的妹妹,那是拿银子砸也砸不出来的。”
“废这么多话,不就是差事没办好吗?”赵彦恒也是体恤董让的难处,给他支了招道:“你要是买不到孩子呢,你就去找你的新爹想办法。”
云南的镇守太监钱通刚刚收了董让当儿子,董让小眼咕噜咕噜的转:“麻烦了他老人家,爷的事早晚包不住。”
钱通,是皇上在云南的耳朵和眼睛!
赵彦恒朝东北角仰首,心里柔软甜蜜的道:“我会自己告诉父皇,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少女,心生爱慕,不能如期归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