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儿了。”
“就这儿。”
麻袋被人放下,许安乐闷哼了一声,听到有人说到:“还有气儿。”
“有气儿扔下去也没气儿了,快弄完走吧。”
许安乐心道不妙,只觉身子腾空而起,两人一人抬脚一人抬头,将她扔到了野人沟里。
身子腾空而起,许安乐的惊叫了一声,接着一路往下坠。
明明也就几个呼吸的光景,她却觉得像坠了半辈子一样,直挺挺的砸到了地上。
野人沟是石崖似的沟,沟底里倒全是花草树木,许安乐在麻袋里是看不见的。
她只觉整个人砰的一下砸到了地上,五脏六腑移了位,瞬间晕了过去。
野人沟上,刘麻子举着火把探着身子照了下,满脸的坑坑洼洼看起来有些狰狞。
火光照不到沟底,黑黝黝一片。
“走吧,活不了。”
王老汉咂咂嘴,驼着背朝山下走,刘麻子又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
许安乐再次醒来时,天亮了,她人还在麻袋里捆着,阳光透了进来,她腿就像断了一样疼着。
断了片儿的许安乐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情形,脑海里一片空白,恍惚觉得,她的腿可能是真断了。
得了天花,被人扔到荒郊野岭,如今又断了腿,许安乐觉得她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眼看着不行了,她总能顽强的睁开眼。
她胃里空的难受,滴水未进又逢出天花,如今加上摔断了左腿,整个人在麻袋里窝着,有种等死的错觉。
认命么,就这样默默等死,许安乐脸贴着冰凉的草席,剧烈的疼痛一波波的袭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光景,许安乐努力将手指钻出了草席,在麻袋上缓缓划着。
她手指所到之处,细小电流滋滋作响,结实的麻袋就这样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许安乐像丧尸一样,从麻袋里钻了出来,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求生的意志,逼着她努力攒力气,她手上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沦落到了这个境地,许安乐还有心情苦中作乐,感慨她没有密集恐惧症,不然看都不敢看自己了。
许安乐坐了一会儿,身子没力气,又躺了回去,歪着头打量周围。
野人沟是白河村人人闻之色变的禁地,但许安乐瞧着,这里也没那么可怕。草木茂密,零星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鸟儿叫声婉转,不远处还有小溪淌过。
单从景色上看,野人沟和旁处也没什么区别。
许安乐生活的年代天花病毒早已绝迹,但天花的可怕,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
天花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大量的死亡,能在天花中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许安乐回忆原主的经历,完全不知她这天花是从哪儿染上的。
身子越弱的人抵抗力越差,要不是钱氏劈头盖脸的一顿打,许安乐兴许也不会得天花。
草丛里虫子爬来爬去,许安乐瞧见一只长了一身腿,寸把长的蜈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那蜈蚣对许安乐没兴趣,从她身上翻山越岭似的爬了过去。
“……”
许安乐心情悲伤的跌宕起伏,想到她要是死了曝尸荒野,最后还是得喂了这些蛇虫。
转念一想,许安乐又觉得山里豺狼虎豹多,兴许虫蚁只能吃些残骸。
但她不想死啊,就算面前摆了无数条死路,许安乐还是想找出一条生路来。
她皱着眉头,将手往腿上摸索过去,断的应该是左边小腿骨头,许安乐松了口气。
小腿断了,她还能想办法折腾起来,要是大腿骨断了,她大约只能在地上爬着了。
天晴的晃眼睛,许安乐被太阳晒着,又冒起虚汗来。
也不知是不是晒的厉害,以毒攻毒了,或者是吐的太厉害,胃里东西吐干净了。
许安乐不再像先前那样反胃了,肚子空落落的,有点儿渴也有点儿饿。
她也许不会死那么快了,能吃能喝就意味着不会马上死,多活一天就赚一天,许安乐不知从哪儿挣扎出的气力,撑着地硬生生站了起来。
晌午的阳光正辣,许安乐晃晃悠悠的走着,更觉得自己像丧尸了。
她唇角发干,顺着溪水方向走去,人能抗饿但不喝水可是真要命的,许安乐小腿疼的脑门儿直冒冷汗。
俗话说伤筋断骨一百天,她在这荒郊野外没大夫也没治跌打损伤的药,侥幸活下来恐怕也要残了。
但做一个小瘸子,总比丢了命强,许安乐龇牙咧嘴的拖着腿朝小溪方向走去。
统共十几米的路,许安乐走的跟万里长征似的,好不容易到了溪边,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亮亮的溪水映着许安乐全是痘疮的脸,她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掬了一捧水,近乎贪婪的喝了下去。
清凉甘甜的溪水下肚,许安乐嗓子总算不冒烟儿了。
水里一两寸长的小鱼儿游来游去,许安乐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也只能看着。
白河村的人将野人沟视为禁地,许安乐瞧着,也没见得这里有多荒凉,也许所谓禁地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许安乐是一个乐观的人,歇息过后,她在溪边捡了一根从上游冲下来的成人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当拐杖。
手持拐杖,许安乐拖着残废中的小腿,往沟里走去,想找点儿吃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也有这么一点好,只要不挑剔,总不会饿死人的。
她掉下来的地方,类似于峡谷,两岸大约宽三四丈,中间夹着一条一米宽的小溪。
许安乐一瘸一拐的出了峡谷,眼前豁然开朗,桃树杏树灿若云霞,蜂忙蝶舞一派繁荣景象。
这里竟有如此好看的景色,许安乐看痴了,片刻后她又苦了脸。
如今是农历三四月光景,还不到结山果的时候,这一片花好看归好看,她总不能抱着花啃吧。
许安乐的腿疼的厉害,她将身子大部分重量靠在拐杖上,迈进了花林中。
兴许越过了花林,能遇到山里中的人家也说不定,虽然许安乐知道她这是痴人说梦。
有哪个猎户会住在人人谈之色变的野人沟,嫌命不够长,还是生活太平静。
许安乐走了几步后,突然发现眼前景色不太对了,明明她只走了七八步,但放眼望去,桃花杏花一望无际,来时路竟是半点看不见了。
微风拂过,花瓣扑簌簌落下,许安乐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出了一身。
鬼打墙?白日撞鬼了她?各种离奇念头在许安乐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滚着,她扶着木杖,试着往回走,然而无论怎么走都是无边无际的花林。
湛蓝的天空上,鸟儿展翅飞过,白云变幻莫测,许安乐靠在树上,失神的望着无边无际的花林。
她折腾这么久,最后还是陷入了死局,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
太阳晒的许安乐脸皮发烫,她靠在树上又累又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又有人闯进来了,桂圆你看,那人是不是得了天花。”
人声响起,许安乐睁开眼睛,天已黄昏,不远处两个穿着素蓝短打的少年,正面带惊悚的瞧着她。
有人,许安乐心中大喜,心中暗道天无绝人之路:“两位小哥儿,请问,能不能讨些吃的。”
天花在古代是绝症,又具有强烈的传染性,许安乐不想连累旁人,只想讨些吃的。
两少年谨慎的望着她,他们身后的背着竹篓,手中还持着花枝,像是出来采/花的。
“两位小哥儿,还请帮个忙,只要远远放着就好了。”
平生头一次乞食,许安乐脸上火辣辣的,但求生的意志,迫使她张口。
活着比什么重要,脸皮只要足够厚,还能多丢几次的。
被叫做桂圆少年脸方方的,眼睛狭长,木木的回了句:“回去禀报师尊。”
他说了话,先前少年点点头,两人掉头离开了——离开了!
许安乐绝望的目送他们离去,心情一路坠到了谷底。
人生不怕绝望,怕的就是眼睁睁望着希望一次次破灭,这种感觉更惨。
夜里的树林格外清冷,桃花、杏花白惨惨一片,月光水银似的照着,许安乐靠在树干上,像是一截了无生机的树桩子。
人饿到极致,昏睡就成了最好的保护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