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袁知州与鲁参军
作者:江南萌      更新:2020-02-02 03:01      字数:3967

仁心堂开张在即,许安乐的贺礼提早了一天送去。

云先生依然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收下她贺礼时,面上不见高兴,也不见不满。

但许安乐能感觉出,云先生其实还是很满意她有这份儿心的,话比平时多了几句。

长辈的心思其实不难猜,只要将尊敬放心中,时刻留着心,该做事儿时不推诿不搪塞,就不会惹长辈厌烦。

许安乐是将云先生当做长辈敬着的,平时花心思做一些点心,和灵巧小玩意儿,也不忘给云先生送去。

投桃报李,她这般懂事,云先生也愈发将她当做子侄辈照顾着了。

桂圆认真学着许安乐她送去的木牌还有账本,秦归则大惊小怪的,对这些东西出自她手表示怀疑。

秦归就是这个脾气,许安乐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她一边替帮忙着药堂,一面和桂圆解释罗马数字的应用方法。

待到开张的正日子,爆竹噼里啪啦的响着,穿着夹袄还有棉靴的小孩子们,捂着耳朵,又是叫又是跳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

牌匾上的红绸,由秦归和桂圆两人亲自揭开,这是云先生的意思。

天隐门的弟子,不是经不起风浪的娇贵花朵,两个弟子虽脾性不同,但这些年随着他辛勤学习,医术上造诣还是不错的。

冬日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刺眼,照的人暖洋洋的,红绸在秦归和桂圆脸上映出了灿灿霞光,他们眼神中透着稍许激动。

是该激动的,揭开红绸,牌匾上仁心堂三字,意味着师兄弟两人,日后要独当一面,正式开始行医救人的日子了。

许安乐带着家中雇工,原本是过来帮忙,但看着热热闹闹的劲儿,他们也插不上什么手。

知州大人派人将写着【妙手回春】和【华佗在世】的匾额,派人敲锣打鼓的送了过来。

围在仁心堂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瞧见穿着皂青色衣裳踩着白底靴子的衙役,扛着两个牌匾锣鼓喧天的来到仁心堂门前时,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官家,官家来人了。”

“毛头,往后退,再闹官家把你抓走!”

有百姓窃窃私语着,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惊惧,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脑袋却极力往前伸着。

衙役们是来送牌匾的,也没耍什么威风,面上挂着和和气气的笑。

他们将牌匾举起来,响亮的唱出上面的字后,便扛到了正堂中,搭把手挂到了墙上。

挂完牌匾后,衙役们向云先生问了好,秦归和桂圆塞的小红包,他们也没推,接在手里又道了贺。

衙役们来去如风,知州大人送的匾额在墙上一挂,仁心堂在岐州一下子火了。

开张时挑的吉时是在巳时二刻,但一直到申时,陆续有人过来送贺礼。

云先生不喜应酬,让秦归和桂圆两人负责,两人也乖巧,但凡先前没有来往过的人家,多是婉拒了贺礼,送上了药堂做的中药香囊。

香囊做的精巧,因着天冷蚊虫少,里面放的药材都是安神的。

仁心堂拒了贺礼,前来替主家送礼的下人们,为难的候在一旁。

有人等了一会儿,见仁心堂几乎将贺礼全拒了,这才带着香囊回去了。

还有人不信邪,一直等到黄昏,仁心堂前人少了些,再次送上了贺礼——秦归和桂圆仍是拒了。

他们开药堂,为的是救死扶伤,不是与当地豪富应酬往来。

知州大人的匾额,是他们在岐州立足的后盾,但秦归和桂圆真正倚仗的,还是跟随师父学的医术。

天隐门三字,对门中弟子有着特殊的意义。每一个进了天隐门的人,都会以弘扬发展医道为己任。

相比起救死扶伤,不断改进和探索医术,是一项更加艰巨和宏伟的任务。

天隐门在杏林之中拥有着超然地位,不仅仅是因为每一个正式出师的弟子都医术高强,更因为他们有着更加远大令人钦佩的信念。

秦归和桂圆敬佩他们的师父,敬佩师叔伯们,也立志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仁心堂开张之日,百姓只顾着看热闹,真正看病的人不多,倒是各府前来送贺礼的人,贺礼送不出去,转头又来买了一些药。

药堂开门做生意,有客人来买药,自是不能拒绝的。不过秦归和桂圆会详细问病人症状,倘若来人答不出,这药便不卖了。

他们开药堂,目地是救人不是害人,病人情况不明时,自然不能乱开药。

天擦黑的时候,药堂关门了,伙计们都回去歇着了,许安乐换了身衣裳,提着灯前往仁心堂后宅正门。

今日仁心堂开张,云先生置办了家宴,饭菜是请了岐州凤喜楼的大厨过来做的。

许安乐与云先生师徒关系最为亲厚,特地来早了些,看能否帮上忙。

“小村姑,怎么又换衣裳了,越来越爱美了。”

许安乐灯笼还没放下,秦归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叉着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云先生,我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她扬声问了之后,这才回眸白了秦归一眼:“就你眼神儿好使,我换身衣裳都盯着。有这闲工夫,多去看两本医书。”

许安乐抢白秦归的话,平实又在理,也没什么逾矩的。

但秦归望了她一眼,不算白皙的脸浮出了可疑的红云,怕被许安乐看出来,他匆匆朝大厅走去,半声都没吱一下。

“桂圆和秦归都办妥当了,你等着开宴便是。”

云先生穿着湖蓝宽袖直领对襟褙子,从大厅内走了出来,神态平和清正,长髯随风飘起,自带仙风道骨之感。

许安乐眼尖的发现,云先生衣襟、袖口还有裙摆处,都镶着暗金回纹宽边,简朴不失别致。

与往日相比,云先生今日穿的正式了些。

许安乐见云先生朝门外走去,主动又提起地上灯笼,走到他身边照亮了前方的路。

秦归刚到了大厅,回头一瞧,见师父出门迎客了,急忙扯了扯正在摆新鲜瓜果的桂圆衣角:“呆子,要迎客了,我们快快跟上。”

桂圆将瓜果摆好,嗯了一声,随秦归一道出了门。

云先生不耐烦繁文缛节,行事不过是兴之至也,兴起出门迎故友,也没刻意嘱咐两个弟子跟着。

桂圆和秦归出了门,一左一右站在云先生身后,许安乐就站在离秦归不远的地方。

天上有月亮,门上悬着灯笼,许安乐手中风灯,光芒就显得有些暗了。

秦归用余光打量着许安乐,她头发梳的光洁整洁,用乌木簪子挽起,露出一张青嫩如芙蓉的脸颊来。

她右手提着灯笼,露出一小截皓腕,镶着宝石的绞丝银镯滑了出来。

瞧见那个镯子,秦归在心里算了一下,眉心处堆起了一个小小的褶子。

许安乐手里统共就那么点银子,买田地山林置办宅子商铺都是正事儿,但拿来买这样贵重的首饰,未免太过奢侈了些。

秦归算了算他的私房钱,心下想着,若是她银钱不趁手了,他就勉为其难的赠她一些。

许安乐哪里知道秦归在想什么,只是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偏过脸刚好对上了秦归的眼神。

四目相对,秦归唰的一下将脸移了过去,许安乐被他弄的没头没脑,提着灯笼眺望着巷口的方向。

寒风冷彻,许安乐站了小片刻的光景,手里像握着冰块,身上都快没热气儿了。

云先生挺拔如松,不疾不徐的等着,极有高人风范。

许安乐暗戳戳的盼着人快点儿来,当车轮滚动声响起时,她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

“今夜来客中,有为师故友袁知州,尔等只当家宴,不用太过小心。”

云先生发了话,许安乐三人腰板儿瞬间挺的更直了。怪不得云先生要亲自出门相迎,原来知州大人亲自到访了。

来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水儿的青骢华盖,一个车身略宽些,另一个则略窄些。

马车在离许安乐他们大约四五丈的地方停下,第一辆马车中,裴玉先跳了下来,稳住身形后探身挑起了帘子。

许安乐心弦震了下,疾风吹过,她手里灯笼左右晃了晃。

马车中,齐光明亮俊秀的容颜,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当他下车之后,许安乐才借着朦胧月光,瞧见了他清秀的轮廓。

齐光下车之后,马车中又跳下来一个中年人,眉目不甚分明,行动时干脆利落虎虎生风。

第一辆马车上人下来之后,第二辆马车上的人,也从后面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素净的暗红锦袍,头上戴着四方巾,身形略显富态,走路时不慌不忙四平八稳。

许安乐揣摩着,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应该是知州大人了,这一身通派的官气错不了。

但许安乐又发现,那人下车之后,与齐光等人寒暄了两句,然后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越过齐光的意思。

在古代处处都有讲究,走路的前后位置,宴会上的座次,以及乘车时的先后都刻着等级的烙印。

许安乐一时不太明白,为何那位疑似知州的大人,要走在齐光后面。

“有劳云先生久等了。”

齐光带着裴玉,还有随他一道前来的中年人,向云先生拱手行了一礼。

那中年人走近之后,许安乐才看清了他的样貌,他生的额角宽阔、天庭饱满,燕颔虎颈很是威严。

齐光与那人站在一起,一个似秀竹一个似青松,愈发衬得他眉目如画清雅无双。

“云先生,这位是鲁参军,对您仰慕已久,特来拜会。”

许安乐眼神在齐光身上飘了一下,思绪又转到了鲁参军身上,这称呼听起来像个官名,便不知是什么官了。

“鲁某见过云先生!恭贺仁心堂开张大吉。”

鲁参军声音洪亮,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带着一股遮不住的草莽气。

云先生微微颔首,略见生疏的回到:“多谢参军美言。”

袁知州待齐光和鲁参军问好行礼之后,往前迈了一步,豪气笑道:“瀚海兄,愚弟忙于俗务来晚了一步,还请见谅。”

许安乐头一次听到云先生的字,没想到如此大气磅礴,便默默记了下来。

“愚弟恭贺仁心堂顺利开张,恭祝瀚海兄两位佳徒,早日名扬天下。”

“那瀚海便替劣徒借雁卿吉言。”

秦归和桂圆乖巧的向袁知州行了礼,对方爽朗一笑:“不必多礼,此行太过匆忙,贺礼日后再奉上。”

“这位便是聪慧过人的许小娘子吧?瞧着便让人喜欢,瀚海兄果真识人有方。”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许安乐腼腆一笑,提着灯笼微微欠身:“安乐愧不敢当,祝袁大人万事安康。”

“哈哈,叫什么袁大人,日后跟着秦归和桂圆叫声叔叔便是。”

袁知州身为一方父母官,如此平易近人没摆半点儿架子,说话还如此大气,让许安乐很是惊讶。

与云先生寒暄过后,袁知州和鲁参军又互相恭维了几句,众人这才一起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