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女说着话,娇声燕语的将签文念了出来:“天安姻缘不偶然,相逢相合好团圆,耳边休听闲言语,偕老夫妻到百年。”
这签文一听便是讲姻缘的,黄衣少女念完之后,双颊飞上了红霞。她粉面含羞,也没让大师解签,匆匆将竹签还了回去,只是一双妙目顾盼流连神采动人。
绮年玉貌的少女,对姻缘之事心下自然是很重的,但提起来又免不了羞涩,黄衣少女如此情态很好理解。
倒是穿着月白罩衫的女子,手中拿着签文,秀眉微蹙,显然有些不悦。
只是黄衣少女不懂察言观色,娇憨问到:“灵姐姐,珍姐姐,你们都抽了什么签文?”
紫衣女年龄到底比黄衣女大一些,笑一笑也没读签文就要将竹签还回去:“此一时,彼一时,签文不过是上天对我们的警示,未必做的准。”
“珍姐姐到底求得什么签吗?”
“曦珍,你的签文是什么?”
听到表姊过问,紫衫少女只好将签文又收了回来,微微一笑面上浮出两个梨涡:“我抽中了中平签:清闲无忧静处坐,饱後吃茶时坐卧;汝下身心不用忙,必定不招冤与祸。”
这签文不难懂,陆曦珍神色却不算好看,她与嫡妹一起求签。结果她求得了上上签,她的签文只是中签不说,还暗示她放下心思方可不招灾祸。
陆曦珍自认未曾做过坏事,最多不过家中姊妹拌个嘴闹个脾气,这签文让她有些不快。
听了陆曦珍的签文之后,沈扬灵脸色更不好了,偏偏陆曦芸还天真烂漫的问了句:“珍姐姐所求何事,为什么我听不出来呢?”
许安乐求得上上签之后,解签僧人因她不识文书,为她详解了签文,她也间或听到了三位华衣女子的谈话。
“你这小害臊的小丫头,我求的自然是平安了。”
陆曦珍撒了个小谎,她求的也是姻缘,但这签文不太吉利,她干脆遮掩了过去。
沈扬灵将手中签文又读了一遍之后,不悦之色突然烟消云散,她往前走了一步,挨着许安乐站着,寻了另一位僧人解签:“大师,我这签乃是下下签,还请大师解答一二‘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这签文当如何化解?”
刚抽到下下签时,沈扬灵是极其不悦的,她来到岐州之后,听闻普善寺香火极盛,在此处求签问卜十分灵验。
在两位表妹热情邀请下,沈扬灵便同她们二人一起来上香。
她断然没想到,自己竟会抽到下下签,何况她方才求的乃是沈府谋求之事,得此签实乃太凶。
许安乐与沈扬灵紧挨着,将她的签文听的一清二楚。
“阿弥陀佛,海市蜃楼乃是虚假幻象,施主所求凶多吉少,乃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征兆。当行善务实为本份,莫为假象所诱导,如此方得太平。”
沈扬灵微微一笑,容色潋滟动人,她轻启朱唇:“阿秀,将香资奉上。信女多谢大师提点,佛家有言‘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信女信命更信自己。”
她此言何其霸道,许安乐将最后一句听到心里,与燕儿一起谢过大师解签之后离开。
“善哉,善哉,人在荆棘中,不动不刺,贫僧愿施主心想事成。”
沈扬灵合手还了一礼,陆曦芸按捺不住,放低了声音道:“灵姐姐,我们再到别处拜拜吧。”
陆曦芸心思简单,她先前为自己抽中上上签高兴,但两位姐姐签文听起来都不太好的样子,她也没那么高兴了。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陆曦芸还是希望她们姐妹三人都能抽中上上签。
“嗯,这便到旁处拜拜。”
沈扬灵莲步轻移,抬头望向门外天空,目光悠远心思微沉。
她来岐州是为给外祖母拜寿,同时也要与舅父家姊妹交好,毕竟舅父陆商英在岐州任知事通判时考评不错,来年或许入京城就职。
沈扬灵父亲现任刑部侍郎,但离尚书之职差的还远了些。她父亲乃是平门出身,家中祖父不过一方富绅,在朝中根基略浅。
外祖一家虽官职不高,但胜在家族昌盛人丁兴旺,家中子弟在各地为官的不少。
是故,沈扬灵与外祖家还是很亲厚的。但她来自京城,手帕交都是达官显贵之女,在岐州处处透着小家子气,有貌无才的表妹们面前,多少有点儿倨傲。
但她隐藏的很好,鲜少表露出来,旁人瞧着只当她是气质清冷,傲如霜雪,倒没往旁处想。
沈扬灵是个有野心的人,眼看着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上门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儿,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子弟。
但她让父母一并回绝了,只因沈扬灵不愿做一寻常官家夫人,欲为人上人。
当今圣上子嗣颇丰,但尚未立储,沈扬灵有心待太子位定之后再谋婚假,但又怕圣上迟迟不立太子。
再者,沈扬灵父亲在朝中不过是从三品的官职,祖上又无根基,在京城中近十五年了,还被人暗笑一声乡下人。
以她的身份想要做皇子妃尚可,但若想做太子正妃就难了,连侧妃都未必能够上。
对沈扬灵而言,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在圣上正式定下储君之前,先选中可能被立为太子的皇子,然后嫁过去。
如此一来,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将来若不出纰漏,即能贵为皇后母仪天下。
沈扬灵在寺庙中走着,听着梵唱声声,心中颇不平静。
她欲为人上人,摇出了下下签,先前自我开解了一下,如今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许安乐与燕儿出了大雄宝殿,沿着清幽松柏路,听人僧人诵经声,在寺院中慢慢走着。
两人次序拜了观自在菩萨、地藏王菩萨,以及侧殿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这才去请了经过方丈开光的平安符。
普善寺盛名在外,许安乐这一番拜访下来,果觉不假,寺中瓜果鲜蔬色泽动人,瓶中鲜花姹紫嫣红,宛若春夏光景。
也是许安乐运气好,方丈智秀刚好今日设坛开光,寺中人又不算多,她这才顺利求得平安符。
签是上上签,平安符又经过方丈开光,许安乐愈发觉得不虚此行。
求神问卜心诚则灵,她虔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只愿齐光此路能太平长安,在京都时一切顺心如意。
无论齐光真实身份到底如何,许安乐都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也希望两人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请了平安符之后,用斋饭的时候到了,许安乐与燕儿一起来到了斋堂之中。
普善寺斋堂极为清雅,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走卒,用的都是同样的斋饭。
岐州风气开放,男女之间避嫌没到苛刻的地步。男女没有分室而坐,只是中间挑了个帘子隔开。
许安乐和燕儿坐下之后,发现邻座就是大雄宝殿中见过的三位华服女子。
这也算是缘分了,先前被人嫌弃过,许安乐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下去。
沈扬灵心中正是烦郁,当发现旁边坐着的女子,正是先前在大雄宝殿中抽取了上上签,还悄悄打量她们的人,秀眉微蹙心中更是不高兴了。
她微微抬眸,朝陆曦珍耳语了一番,陆曦珍又和陆曦芸说了话,三人起身换了个位置。
原本许安乐也没放在心上,但三人换了位置后,黄衣少女频频朝许安乐看来,她这才察觉出,对方恐怕是不喜与她同座,这才换了位置。
这让她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先前在大雄宝殿中多看了三位华衣少女一眼是她不对。
但这种小冒犯,对方不提出来,许安乐也不好上前道歉。
如今观来,月白外衫少女身份比她猜想的还要尊贵些,她或许是无意中得罪了贵人。
不过她们身份有别,又是佛门之中,许安乐随即放下心来,也不怕她们会因此刻意为难她。
众人坐定之后,斋饭上来了,各人面前都是一样的碗碟一样的菜式,青碧可人味道鲜美,让人垂涎三尺。
许安乐等人用斋的时候,有人请教僧人这斋饭如何制成,僧人念了声佛号之后,语调和缓的为大家介绍起桌上斋饭来。
“煿金煮玉,是选用鲜笋,和了料物与薄面,放入菜油中煎炸,出锅之后色泽似黄金甘脆可口。”
许安乐刚尝了一口笋,听师傅介绍名字,倒觉得听起来像首诗了。
“这道菜叫蜜渍梅花,先是取白梅肉少许,再用去年冬存的雪水浸之,再以梅花酝酿露一宿取出,再用蜜渍之。”
众人听的十分仔细,听到又是雪水还是梅花,对准备素斋的僧人愈发敬服了。
许安乐拉了拉燕儿的袖子,小声嘱咐她将做这些斋菜的方法记下来。
这样她们回去后,也可以试着自己做一些好吃的斋菜,她对美食素来无抵抗力。
“点心名曰熟黄独,用煮熟的芋头切片,再将,榛、松、杏、榧等仁磨成粉,接着和面拌酱,然后用菜油炸了。”
僧人每讲一道菜,许安乐一边留心记着,一边细细品尝,只觉得口齿生香甚是美味。
“这汤羹叫做山家三脆,取嫩笋、小蕈、枸杞菜,油炒之后作羹。”
僧人将菜和羹汤介绍完后,这才介绍起色泽碧青的米饭:“众位施主所食粥饭名曰青精饭,采南烛木枝叶捣汁,浸米,蒸饭之后□□,长年食用可益颜延年。”
“阿弥陀佛,寺中简陋,请诸位施主慢用斋饭。”
小僧讲究完之后,手持念珠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众信徒纷纷放下筷子还礼。
这些斋菜没用什么山珍海味,但清新可口,许安乐与燕儿两人慢条斯理的将斋饭用完之后,刚好七分饱。
起身离开时,许安乐发现先前三位靓妆少女已经离开了,想到月白外衫少女的京城口气,她心下隐约有些恻然。
她与燕儿一道出了寺门上了马车,想到明日齐光就要离开了,许安乐手指轻轻按在平安符中,心中微觉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