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里把泡着黑色花瓣的茶水推了一杯到杜卡奥的面前，还有一杯留给自己，面前厚厚的诺星上将的自传，他终于读了一大半了。
“我在地球没见过这种茶叶，你们那的特产么？”杜卡奥反复闻了闻杯中的茶水，气味清新，提神醒脑。
“不，这是黑暗星云的特产。”
“死神卡尔的老家？”杜卡奥对那个在他面前玩过星际视频秀的小子印象很深。
艾弗里回答的时候依旧在专心看着自传。“他死了之后，整个黑暗星云就成了公共财产，但我对他别的东西也不感兴趣，也就这种花有点利用价值，泡茶可以治疗失眠，我觉得你很需要。”
杜卡奥会心一笑，睡了这么久了，少睡一点也没什么，他宁愿半夜睡不着起来多读一些更新的数据库，不过这心意他心领了。“哈，你可是有心了。”
他请杜卡奥出来可不光是喝茶的，闲聊完之后，他把书翻到了昨晚看到的那个位置，抬头问道：“我有个疑问，你对自己的评价很有意思，诺星上将发动战争从来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感情过于丰富，我记得当时的诺星，感情丰富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个褒义词。”
杜卡奥送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艾弗里问的问题正好是自己当年一个很深的心结，即便过了一万多年，他还是能一下就想起来。
“的确是这样，我们那里，不论男女，到了18岁会被强制服兵役，基因工程会为每一个人分析他们的基因适合从事什么工作，甚至会安排他们的伴侣，如果两个人的基因匹配度低的话，他们是没有资格结合的。”
“但是为什么……你，阿历克斯和莱蒂，你们的表现却不像你说的这样，不近人情。”艾弗里疑惑道。
“当一个人在一个社会爬到了高处，他才能了解这里并且有自己的思考。他们很幸运，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机灵。而我，我很清楚我的弱点，就从来没有考虑过组成一个家，我只是，祝福他们。”杜卡奥细细思索道，他很奇怪他今天怎么能把深藏这么多年的想法这样细致地表达出来。
艾弗里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看来，‘你们伤了我最好的特工’不只是随口一说。”
杜卡奥也不是年轻的小伙子，被人看到了心绪就会不知所措，他苦笑了几声，转移了话题。“对了，米斯老师说你更新了阿历克斯的数据？”
“对，他在三角峡谷战役之后的数据好像丢失了，而我让他完整了。”
“是吗，谢谢。”杜卡奥嘴上说着感谢，却皱起了眉头。
卡奥审讯完金凯德后，抽出点时间回来看了看阿历克斯和莱蒂，他其实马上就要上前线指挥了，但他不想心中留个疙瘩。
回到莱蒂的病房，阿历克斯还在那里，握着莱蒂的手，呆呆看着她昏迷的脸，嘴里也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
他本不想打扰他们独处的，虽然莱蒂听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道：“她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醒过来。”
阿历克斯这才看到卡奥站在门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尴尬了，急忙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他说了什么了吗？”
“对于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帮助，只是一些无关既要的消息。”卡奥回答，表现的有些不自然。“我需要走了，他们的防线已经崩溃，要尽早打进去，他们的超级战士都已经回防首都，这段时间暂时不需要锐雯这些战士了，你让她好好养伤，到了正义之都，又要啃硬骨头。”
“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
“你……”卡奥看了看床上的莱蒂，道：“你不急着出发，之前你说你要调查这个颠覆组织，但他们刚被打击，可能藏起来了，等我们战斗打的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坐不住了，那时候你再调查，现在你先照顾好她。”
阿历克斯点了点头，他也的确想多陪一会儿莱蒂，至少等到她醒过来，和自己说说话，知道她真的没事了之后自己再安心离开。
但他觉得卡奥回来之后，看上去就心事重重的，他不禁问道：“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嗯？”卡奥愣愣看了他一眼，回道：“不，没事。”
阿历克斯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卡奥经不住这眼神上的审问，说道：“我只是想问……这次任务，你在地下室被包围的时候，你有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死亡？”
阿历克斯挑了下眉毛，想了想，道：“不，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怎么会怕这个。”
“那，如果你之前没有这个经历呢？或者说……上一次在三角峡谷，你有没有怕过死。”卡奥又问。
“当然，尤其是发现脚下遍地死尸的时候，但是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的任务完成之前，我绝对不能死。”阿历克斯道，眼中又增加了些疑惑。
卡奥听后像是松了口气，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兄弟。”
阿历克斯还没搞明白卡奥为什么审问完金凯德之后就变得这样奇怪，他就以打仗为由离开了莱蒂的病房，其实说是逃离更准确一点。
之后他并没有完全销毁金凯德电脑里的资料，反而全提取出来拿去给科研部研究，证实金凯德言论的可行性和真实性。
他当初带着愧疚和自责抢救过来阿历克斯之后，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他只有嗓子损伤严重，但这也让卡奥给他拿来了最好的药，让他慢慢好起来。
他想知道他的兄弟到底怕不怕死，会不会为了逃避死亡欺骗所有人，惨烈的战场上没有监控，也没法记录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卡奥就是要努力搞明白这一点。
白天他指挥诺星舰队进攻德星的城市，晚上他就回到科研部的办公室看看他们得出了什么结论，自己的休息时间被压榨的很少。
这是卡奥自己的秘密，所以启动不了太多人力去研究这些，进度自然也很慢，从前他遇到什么难题，阿历克斯都会帮他分析的，但这次不行，他连副官杰斯都没有告诉。
有时候科研部会得出一些荒谬的令他暴跳如雷的结论，比如阿历克斯已经被掉包过了，这个和之前那个不是一个人，卡奥听到这话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试验台上的东西给砸了。
这是对一个战士最无情的污蔑。
前前后后忙活了快一个星期，最后科研组组长给了卡奥一个装置。
“这是什么？”
“一个能够让人假死的装置，可以设定时间，需要装到胸口。”说着，科研组长做了个示范，把巴掌大的装置塞进衣服里，固定在胸口。
“所以你还认为他是假死？”卡奥看上去很不悦，但这次忍住没有砸东西，打算听听这次结论有多荒谬。
“将军，金凯德的结论在我们目前的科技情况下，没有手段可以做到，这个装置是我们认为最接近的办法，它可以让使用者心脏暂时停止跳动，停止呼吸和一切代谢反应，这样内脏就不会被毒气侵蚀，但是暴露在外的皮肤是无法避免伤害的，将军，这个问题我们解不出来。”
卡奥从组长怀中拿掉那个装置攥在手中，神情凝重到揪成一团，这期间他反复摸着自己的下巴，深吸了几口气，咬着牙，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计算着各种结果，最后又一一否决这些结果。
他把这个装置扔在地上，一脚踩成了碎片。
“工作结束，以后不用再研究这个结论了。”卡奥低声道，没有一丝怒意。
“是！将军。”
不知是不是为了祭奠那些惨烈战争中牺牲的德星战士们的亡灵，这一天德星的天空中遍布黑云，让人望着有一种沉重压抑的窒息感。
这种天气一般来说不适合出门，让人看着就有不详的预感，更何况是在敌对文明的领土上做侦查工作，一想到上次自己遇到的险境，阿历克斯觉得自己还是在诺亚城多呆一天吧，还可以管着伤情刚有好转就蠢蠢欲动的莱蒂。
“我的脊椎根本就没断，你却连健身房都不让我去！”莱蒂盘腿坐在病床床沿上，对着正在给她冲泡药剂的阿历克斯抱怨道，对方却像是在听一个小姑娘无理取闹一样，除了笑笑什么也不说。
“你知道我恨这服药……”莱蒂喝了一次就忘不掉这药的苦味儿了。
“别忘了你还被踢断了三根肋骨。”阿历克斯说着，轻轻戳了莱蒂腹部左侧，疼的她直叫唤，然后倒在床上怨念地看着把药端到面前的阿历克斯。
“如果你敢溜出这个房间，我立马就带着锐雯和达米安的小队走。”
虽然知道阿历克斯只是吓唬她的，但莱蒂还是老实多了，皱着眉头把那碗黑色的药汤强行灌了下去。
“我可是为了你受伤的，你居然这样对我。”莱蒂嘀咕道。
阿历克斯顾着准备其他的药，没有回应，莱蒂每天要准备三种药，除了刚刚喝下去的，还有治疗骨头和脸上的擦伤的，这些原本都是护士做的事，阿历克斯却都承包了下来。
“所以我才要在这里看着你，免得你又让自己透支。我调查颠覆组织的工作已经推后一个星期了，如果不是卡奥要指挥整个德星战场，我真想把这些推给他。”
阿历克斯说着，让莱蒂躺在床上，掀起她的上衣，把裹着身体的绷带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换上新膏药，然后再把绷带缠上。
“我想我原本能帮到你的，可是线索断了，诺亚城的地下通道有他们的一个据点。”
“是么？你比我还早到达那里。”阿历克斯为莱蒂的办事效率而感到惊讶，如果不是在荒漠中飞船失事的话，他也不会晚上才到。
“这个组织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他们行动效率和执行率都很高，更像是一支接受过训练的军事化组织，但是我没有在他们的据点里发现任何为他们下达命令的人，我始终搞不明白是谁在指示他们，他们甚至不需要通过过多交流就能有秩序的执行各自的任务。”
莱蒂回忆道，她跟着这些人从据点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地下通道的各个路口和区域都合理分配了人手，但她觉得这不像是提前安排的，他们怎么会知道阿历克斯的小队会进入这里，又是怎么避开政府和军方眼线占领地下通道的。
“我原本以为他们每个人都装了内置芯片和机械眼球，这样指令会直接出现在视线内，但是卡奥让人解剖了尸体，并没有这些东西。”阿历克斯道，轻轻环着莱蒂的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为了不让她腹部用力刺激受伤的肋骨。
两人的动作暧昧的像是这里就是家里一样，护士们都不愿意进来怕打扰他们了。
“而且给整个星球一半的人口装芯片，德星皇室怎么会发现不了，除非这就是他们做的。”阿历克斯接着分析道。
“我不这么觉得，他们现在面临全线崩盘的危险，这么一支高作战力的队伍不拿出来使用？20亿人，想想能抵得上多少支诺星军队。”莱蒂把药瓶和一根棉签递给他。
“呵，所以有个第三方势力说不定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阿历克斯苦笑道，用棉签沾了药水去涂抹莱蒂脸上的伤口。
这几道青紫的伤口划在莱蒂细腻白嫩的皮肤上很是刺眼，也让阿历克斯心中不忍，现在能和她的脸庞靠的这么近，听着她呼吸的声音，却让他觉得心痛，她本是个聪明机灵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心里难受，却没对她吐露一丝一毫，只是莱蒂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了。
“其实我后来抓到他们的一个成员，那个人报完信后落单了，我录了视频，在我夹克里。”
莱蒂指了指椅子上自己的外衣，示意阿历克斯拿给她，从内部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在阿历克斯的平板电脑上。
画面显示莱蒂把那个人打懵了之后绑在椅子上，拿出一个白色的注射器对着那人注射了慢慢一针棕黄色的液体。
“那是吐真剂吗？”
“是的，我带了三支。”莱蒂点头。
“我记得这东西的主要成分是威士忌。”
他接着往下看，打了一支之后，这人醒过来，莱蒂问了他许多问题他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莱蒂不相信他有那个意志力能控制自己不说真话，要知道普通人打了一针吐真剂就会把自己老底都供出来，这个人却不会。
吐真剂的主要成分是酒精，效果过了之后，这人就会昏昏睡去，莱蒂随后又给了他一针，依然一个字都没有套出来，最后打完了三针，这人也差不多醉倒了。
莱蒂在镜头前丧气地抚着额头，阿历克斯有点焦急，问道：“这就完了吗？”
“看下去。”莱蒂道。
这人摊在椅背上快一刻钟了，莱蒂也基本上打算放弃，之前这人去据点通报有诺星人进城，莱蒂还在关心这个，正打算离开，他突然咕哝着说起了醉话。
“我……我们……愤怒……”
莱蒂愣了一下，把摄像头拿的更近，好录清楚他的供词。
“我们……我们是……地狱……地狱火。”
阿历克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像触电了一样整个人身体一抖，被震慑的表情久久停留在脸上，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糟糕的消息似的，而“地狱火”这个词却没有让莱蒂有过多反应。
“怎么了？你知道他在说什么么？”
阿历克斯的夸张反应没持续太久，他看着莱蒂，认真道：“不，我不知道。”
莱蒂怀疑的眼神依旧在打量他，对于一个间谍来说，阿历克斯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连那个“不”字都像是为了掩饰而可以加重了语气。
窗外密集的雨滴阵阵打在玻璃上，把阿历克斯的思绪拉到了别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暂时逃避的地方。
“下雨了……”他嘀咕道。
莱蒂看向窗外，雨下的还挺大，城外荒漠的土地怕是会变得泥泞且难以行进。
可是阿历克斯不这么想。
“我要走了，大雨会干扰他的感知力。”阿历克斯说罢就要离开，甚至没给莱蒂一个合理的交代。
“嘿！”莱蒂一把把刚迈出两步的他拉了回来。“你不能明天再离开吗？这种天气很危险。”
阿历克斯歉意地看着她，抱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说不定这场战争的□□根本和德星皇室无关，我如果能找到这个人说的是什么东西，这场战争就可以提前结束，我们可以回家，你不想吗？”
“我们的生活？”
“对，你会成为我的妻子。”阿历克斯点头。
刚才亲密地上药的时候，莱蒂就心起涟漪了，他又一句话说到自己心坎上，莱蒂忍不住上前亲了他，一滴泪划过她脸上的伤口，她不忍心他这样奔波，因为他本就不是个强大的战士，却为了他们的未来承受苦难。
“我不能在你身边的时候，保重。”诸多言语堵在胸中，莱蒂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只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