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之脸色一片惨白，她望着燕麒，试图从他面上找寻出一丝半点改变主意的可能。

然而，并没有。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平静如水，不见丝毫起伏涟漪。

慕惜之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可以不在乎燕麒对她有没有感情，但面对他剥夺自己可能会有的孩子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姐姐当年也是这样么？”

他顿了顿，眸光里终于跳出几分闪躲。

她以为有了希望，凝眸注视着他，小心翼翼等他的答案。

“再等几年，等你再大些。”他得空的左手放到了她头上，略显僵硬地揉了揉，面上神色都有几分不自然。

终究是失望。

苦涩的眼泪滑到唇上，慕惜之抿了抿，心底的冰冷远比当时燕麟拒绝她还要更深。

死心地低了头，慕惜之用所能有的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杂乱的心绪。再抬头时，眼角的泪珠未散，她却已经挂上了笑：“夫君也是为了惜之好，惜之听夫君的。”

她颤巍巍地接过药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这之后，燕麒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显出几分狼狈。

慕惜之看了却只想放声大笑。她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大公子铁血军魂，不吃软不吃硬，独独会有那么丁点儿愧疚。这愧疚或许还不足以让他对她再心软点，可至少还有那么点愧疚，总比对姐姐从始至终没变过的漠视来得好。

既然暂时不会有孩子，她之前的那些法子也要相应作出调整。

“小姐……”碎雪呆呆地出声唤道，大抵是太过震惊，直到这时才显出各种情绪来。

慕惜之不想听那些安慰的话，当即便让她另外去挑件喜庆的桃粉长裙。

她这才刚被燕麒灌了避子汤，再穿那素净的，岂非是要摆脸色给燕府的几位主子看？没错，今早的这件事，她根本不信燕锦和燕麟在事先会不知。

再次收拾妥当，慕惜之方领着碎雪和另外两名侍女离开院子，前去家主燕锦的院落，不想半路却被她三哥身边的小厮给拦下。

“四小姐，少爷他们已经在书房议事了，他怕您过去扑个空，特地让小的等在这里提醒一下。”

慕惜之心中冷笑，到头来还是她慕府的人会顾着点她。不过，让她就此彻底死心也好，免得他日真算计起来还会有所犹豫。

她点头应下，随即改道去找章雅宁。而在经过院落间的小花园时，竟让她见到了有趣的一幕。

那桥边树下的，居然是容青妧和慕府此次送亲队伍里的一人，元嘉。

慕惜之记得此人，本是她三哥捡回府里的落魄公子，因在行军作战上颇有些才能便让他入了军，如今算得上是她哥倚重的将领之一，瞧这画面是看上容青妧了？

若当真如此，她可一点都不介意帮他一把。

不远外，容青妧和元嘉相对而谈。

她本想在处理完手上的事后，再私下里寻他，哪里知道还没能抵达理事堂，就在半路被他截下。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先去章雅宁那儿探望……容青妧在心里暗叹，一时没能听清元嘉的话。

“……阿妧？你在想什么？”

容青妧回神，见两人距离不知何时又拉近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笑道：“表哥这些年过得如何？”

“尚可。当年京中混乱，我本想去容府带你一块儿离开，但等我赶去时容府已毁，我遍寻各地都没能找到你，只有那几位容家少爷。”元嘉含笑，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心疼。

容青妧则笑着摇了摇头：“表哥不必介怀，那时我早已逃出了容府。”

怕他接下来的问题又回到自己身上，她抢先问道：“那后来呢？表哥还和哥哥他们在一起么？”

“自然不。”元嘉摇头，“那几位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如何吃得下餐风露宿的苦？离京时，途中曾遇反击四府合兵的京边守卫和城防营，他们便甩开我独自跑了。后来我被慕三公子所救，如今在慕府，也算得安稳。阿妧却是何时来的燕府？”

“已有三年多了。本是跟着章家小姐嫁来的，后二爷安排做了院台，现在也算是傍着燕府这棵大树。”见避不过，容青妧便简单说了几句，私心里并不希望让元嘉知道她和燕麟的那些事。

不料元嘉听了却是皱眉：“燕府二爷？容颜太盛，举止又多风流纨绔，倒不如大公子来得正派坦荡，让你做院台还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阿妧还是尽量避着些好。”

“表哥多虑。二爷虽多在燕府，却是从不沾婢女的，对待仆从更是公正，该赏该罚从不徇私有偏。”

元嘉微愣，片刻后倏然笑开，径自抬手揉上她的发：“也是，他是你的恩人，我不该私下编排妄言。我只是盼着你安好无忧，他现在公正，那皆是因为不涉及到自身。何况他已二十有五，却依旧独身一人，难保不会有什么隐秘。”

“照表哥此言，那同样不曾婚配的聂氏两位公子该是如何？聂氏的大公子不正是二爷的年岁么？”容青妧强忍着心头的不快才没甩开元嘉的手，但语气还是难免冷了些。

元嘉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转变的心绪，仍是笑道：“聂氏本就不似燕府这般，广行联姻之策。其次你难道是忘了，这燕府的小姐不是就要嫁给聂氏的大公子了么？阿妧，燕府是树大，可也旁支丛生，杂乱无安，随我离开可好？”

“我更不信慕府。”容青妧已经彻底冷了笑。

元嘉收回手，望着她认真道：“不是慕府。只有我二人，寻一处可避开战乱的安稳地方，远离这一切祸事可好？我必定会用我的性命来护你安好。”

容青妧愣住，万万没想到他说的离开是这个意思。

“事关重大，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慕府送亲的人马还要些时日才会离开，在那之前给我回复即可。”

曾经奢望的念想就这样被摆在了眼前，她要说自己一点动摇都没有那太不真实。

而不论是容青妧，还是慕惜之，都不曾料到这局面里还有一人。

对面的阁楼里，燕麟站在二楼扶栏而望，从始至终不发一词，直到元嘉撤了手，他方问道：“这个男人是谁？”

“慕府送亲队伍里的一人，寻常跟在慕三公子身旁。”身侧的司阙面无表情地回道。

“慕府……”燕麟微微往后，直起了身子，指尖落在栏杆上轻敲，“告诉我爹，此去平陵路途遥远，中间还得过澜江，还是早日动身为上。”

于是在三日后，容青妧尚在睡梦中便被人挖出了薄被，直接打横抱出了屋子。

她忽然惊醒，本能地伸手就要去挠这人的脖子，可下一瞬，两人步出阴影，清冷的月光洒下，叫她看清了他的相貌。

容青妧难以置信：“二爷？”

“不是我，难不成还要是你那元嘉哥哥？”他垂眸睨她，言语间的讥诮半点未消。

她想起了这些时日两人的争执冷战，又听他还是这般态度，顿时就不想依他，无论他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谁知她正要挣扎，他便直接轻功拔地而起，带着她迅速远离燕府。

等最后到了城外的兵营，容青妧心底的震惊更深，她不知燕麟想做什么，下意识便有各种不好的想法窜出，以致刚落地，她便转身想逃。

然而，手臂叫他握住，一旋身撞进他怀里，披风跟着落下，将她裹了个严实。

“你放开我！”

“穿着小衣就跑，你是想给谁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