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青妧你会和二爷在一块儿呢。”章雅宁含笑悠然道,“毕竟二爷他一直那么宠你,身边又没旁的女人。如今这燕府更上一层楼,而家主已去,那大公子和二爷就势必是要分府的,还会分得干净彻底。我想着,青妧你这次怎么着也该嫁去二爷的府邸继续管事了吧。”
容青妧沉默,自从把章雅宁迎进了她这小地方,就一直在听这所谓的感叹。
算起来这还是她进宫后第一次和章雅宁正式接触,之前在大典上虽近距离站着,但彼此都没开口,现在再听这状似亲昵的絮叨,倒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容青妧还记得章雅宁那癫狂似疯的模样。
“谁曾想,你还是进了宫,做了大公子的掌宫夫人,统管这后宫的大小诸事。而二爷他,也要娶聂家的嫡小姐了。我曾听大公子提过,二爷和家主是有过类似承诺的约定的,二爷永远不和大公子争位,反过来,家主和大公子亦不得干涉他的私事。所以若是二爷他不想,大公子的圣旨也不能逼他,否则他完全可以趁着大公子伤重揽权,彻底架空这个皇位。”
容青妧想起了很早以前燕麟和她提过的交易,但他付出的怕不仅仅是不争位吧,还有那几场让燕麒扬名的战役。再比较燕麒在她面前的言辞,她想,这兄弟两人终究是不同的。
燕麒顾忌燕麟,甚至到现在已经很难容得下燕麟,而燕麟还念着燕府的恩情。纵然如今燕麒先一步毁约,他依旧会帮着稳固燕府江山。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贪慕权财的人啊。
可她同样不能否认的是,只要燕麟想,他就能有拒绝那道圣旨的法子。
容青妧压下心头的苦涩朝对面看去,就见眼前的章雅宁完全是一副宠妃的面孔,含笑闲适,眉眼间都是春风得意,再无半点小夫人怯弱的影子。
“不知容妃娘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章雅宁稍稍直起身子,转身对宫女低语几句方道:“我这不是怕你自个儿在宫里无聊么,特地找了个你喜欢的丫头进来陪着你。”
容青妧正怀疑章雅宁这是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时,就见苏禾跟着一名宫女进来了。
停下后,苏禾便僵站在那里,想看又不敢看,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很是无措的模样。
“我一进宫可就央着大公子将人找来了。青妧,你我毕竟还是要比旁人更亲。眼下在宫中你我又同样是孤立无援,全靠大公子施舍点宠爱,而以后,还会有新人再进来,我就盼着我们能像以前一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容青妧正想婉拒,章雅宁便抢先道:“我知你与苏禾有很多想说,就不继续做那恶人了,先走一步。”
容青妧只能起身见礼恭送。待宫里重回清静,她方将苏禾领到身前问了些燕府的情况。
“你想留在这里么?如果不想,我今天就送你出去,二爷应该能安置你。若是想,我再找人教你宫中的规矩。虽说目前还是原来府里的那些人,但毕竟身份变了,以后还会有新的主子,学好规矩免得日后冲撞了。”见苏禾还是放不开,她索性直接问道。
苏禾悄悄左右张望了一遍,才朝她看来:“我在外面没什么亲人,出去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不如跟着姑娘你。姑娘你总不会苛待我们的。”
“在外面你能正常嫁人。若进了宫,你即便碰上喜欢的,也得等出宫方能嫁,你想好了么?”苏禾已经到了适嫁年岁,她得提醒清楚。
不想苏禾却是低了头,嗓音也似含在了喉间:“没关系的姑娘,我不嫁。”
“那就先学着规矩,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再告诉我。”容青妧将人拉到面前,“我宫里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不必太拘束。至少在我面前,我希望你还和以前一样。”
苏禾怔怔望着她,而后点头:“说起来小夫人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呢,不,现在该是容妃娘娘了。”
容青妧笑笑没有出声。
若是没有她们避去甫阳的那段日子,她兴许也会认为是章雅宁见识了这皇城的繁华而长大,但她见过章雅宁恨不得掐死燕泽的样子,所以如今不论是怎样的面孔,于她都是伪装的面皮罢了。
只是这种事她没必要让苏禾也知道,变的人这么多,她便尤其希望身边还有个不变的。
隔天,容青妧便请了宫里的礼教嬷嬷,来教苏禾相关的礼仪和规矩。
而她自己也开始筹备燕麟大婚的礼单。
燕麒赏赐了很多,不过都还没有明着送去燕麟的府邸,要让她梳理出完整的单子再送去。她何尝不知这是燕麒的故意折磨,但她无力反抗,她也不能反抗。
等到好不容易理清了所有,容青妧却没有勇气自己送去,便叫苏禾拿了她的令牌代为出面。
再怎么明白清醒,她始终做不到看着他另娶她人,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豁达到那般地步。
不成想,就在离婚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燕麒明旨命她前往燕麟的静安王府,代表他全程盯着婚典的筹备。
心如死灰。偏在燕麒面前,她不能表现出半点。
领着大批的宫女和内侍抵达王府,也就是曾经的容府时,府里的人已经张罗起来了。
王爷大婚,又是燕麒改国号为周之后的第一个王爷大婚,难免惹来多方关注。而再有几天,聂雪岚的送亲队伍就要抵达城外驿馆。聂家会在驿馆筹备,等着燕麟在当日上门迎亲。
容青妧不得不一路冷着脸,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坐下后,她便让苏禾请来了府中的管家。
“王爷此番大婚乃是我大周朝第一桩喜事,不容任何闪失,你们现在都……”说到一半,她搁了茶杯抬眸,却不料对上的居然是燕麟本人。
他仍旧是一身乌色锦衣,长身静立,如画的眉眼冷若凛冬。
待她抬眸,他方含了几分笑:“夫人何不继续说?府里缺人,管家就我兼着。”
“既然如此,王爷可以放手休息了。好在我从宫里带来的人足够多,往后交给我便是。”容青妧连忙起身退避一旁,端着再寻常不过的客气开口,天知道这究竟有多难。
燕麟换到上位,直接端起她方才放下的茶水抿了一口,却道:“这说到底是我大婚,想要真正放手如何可能?城里的衣铺子刚送来喜服,夫人不跟着我过去看看是否合身?”
“还是夫人根本不愿帮我?”
她即将出口的拒绝被他彻底堵死,双手缩在袖中,她的指尖早已抵上掌心掐着:“好。”
容青妧留下苏禾照看,自己同燕麟去了后院。
那一身喜庆的大红喜服就铺在榻上,刺得她心口便如针扎一般尖锐的痛。
“夫人帮我试一试?”他道,听起来是那样云淡风轻。
容青妧低头不去看他,径自走去榻边捧起了新衣,回身低道:“烦请王爷褪去外衣。”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她站到了他跟前,却还是低着头抖开了新衣。
“夫人这是不敢看本王?若是不看,如何能辨得出合适与否?”他冷冷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连称呼都变了。
容青妧暗自深呼吸,最终还是逼自己抬了头,那一步已经迈出,现在失败岂不所有的努力都枉费?
他并不配合,她只有抬起他的手将袖子先套上,过后又不得不踮起脚去够他的肩膀。折腾好一会儿才将一件外衣披到他身上,待转身再去寻腰带时,她却被他自后握住手臂拽了回去。
“不必再试,这肩宽袖长都不合适,夫人拿去换了,待大婚之日再为本王仔细更衣。”
她就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浑身僵硬,片刻后方想起来迅速向后退去:“知道了,我定会帮王爷办妥。”
以往比这更亲密的姿势都有,当时不觉,可这会儿碰一下她都像被火烧一般,灼烫到疼。
燕麟冷哼一声,随手便丢了外衣换回原本的衣物离开,丝毫不顾忌她就站在他的卧房里。
容青妧不是没想过留下看看他现在的居所,但这院子里四处都是他的人,而带来的宫女内侍又都是燕麒的人,她不敢。
自那日后,燕麟便很少出现在府里,有几次还是入了夜才归。
她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也无从打听,就在这一天天的煎熬之中,大婚的日子还是到了。
迎亲的队伍早在府外等候,府里的装点也都准备妥当,就在这关键时辰,新郎官却始终没出现。
燕麟不见,旁人自然是问到她这里来,可现在的她也不知他的行踪,只好顺着先去他的卧房那看看。
敲门后不闻半点回应,她便大胆地擅自推门走进。
新换回来的喜服还在榻上。
容青妧凑上去看了眼,身边即传来脚步声。她匆忙回头,就见燕麟一身水汽,白色的中衣微敞露出大片蜜色胸膛,而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头,晕出水渍绵延往下。
“王爷,时辰到了。”她躬身见礼。
他主动张开双臂,淡道:“那夫人便帮着本王更衣罢。”
她深深地弯腰,心里却似打翻了又酸又苦的瓶子,他这般配合,是不是真打算与聂雪岚和睦相亲地过下去了?
她有许多的不甘不愿,可又能如何?难道要让燕麒用她来拿捏他么?如果可以,她宁愿他离开,去到燕麒无法掌控的地方。没有兄长的排挤敌意,恣意潇洒。
也罢。让她最后再好好地看他一次。
今日过后,她便将所有的情意深埋于心底,她已经拥有过那么多的时光,该知足了。
系好腰带,她方抬眸朝他看去。他穿这一身红可真好看,将他原本就俊艳的眉目衬托得愈发瑰艳无双。
可惜,他再不是她的二爷。
“恭喜王爷,该动身了。”她平静道,准备向后退去。
铁臂横至腰后,拦了她的退路。
他垂眸望她,泛起的笑容里藏了几分狠意:“不急。这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大喜之日,夫人备了什么贺礼?”
“若王爷不嫌弃,待我回宫再寻点合适的送与王爷和王妃。”
他抚上她的唇,幽深的黑眸乌沉一片:“何必多此一举?你不是很明白我喜欢的是什么吗?”
想明白过来的容青妧大惊失色,抬手推开他就转身往外跑。
可哪里比得过他。转瞬被他丢上卧榻,他穿着这大红喜服便朝她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