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雅宁仍是不偏不躲,甚至面上还有笑,俨然丝毫不在乎容青妧的这两个巴掌。
“在你眼中我是背叛了你和章家?”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章雅宁,饶是她曾无数次想过她们之间发展成现在的原因,但她万万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句。
章雅宁敛了笑,眼中翻出怨恨来:“难道不是么?是章家救了你,也是章家和我把你带进燕府,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燕麟挥兵踏破章府的大门时,你就和他在一起,亲眼看着他残杀屠戮章府里的所有人!你有想过帮忙么?你有想过救他们一命么?没有,你根本没有!”
“一,章家从未救过我性命,即便给我落脚之处让我免于奔波流离,那也是用我为婢换来的,你敢说在你眼里我不是章家的奴才么?或者用你的话来说,就是章家的一条狗?”容青妧冷道,时至今日她和章雅宁已再无维系任何关系的可能,她不如索性摊开说明。
“那也是章家帮了你!”
容青妧步步紧逼:“对,所以那半年我尽心为章家考虑,到了燕府也处处护你安宁。我护了你三年,难道还不够抵那半年?还是你以为到了燕府,也是你章家护的我?我告诉你,那三年章家没有帮我分毫,是我跪到燕麟面前求他,才给你换来了小夫人之位!没有燕麟没有我,你章雅宁不过是燕府不肯娶的章家女儿,连个正经的婢女都不如,更别提享受平妻的地位了。”
“你这是……”
“二,我为什么要救章家的人而给燕麟留后患?”她打断章雅宁继续道,“我明白告诉你,章家和燕麟,我选的永远都是燕麟。燕麟给了我现在的所有,章家给了我什么?”
“三,在你给我下毒之后,你还能指望我帮你么?章雅宁,你是觉得我有多傻,才会抛开救我性命的燕麟,去帮一个算计我的女人?”
“我要杀的只有一个张嬷嬷,要怪就怪你出现的时机不对!我不能让张嬷嬷起疑,那就只能让你们两个都喝!”章雅宁拔高了语调,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容青妧只剩最后一句想问的:“那你准备解药了么?”
“准备解药只会给我增加怀疑。如果不是我用张嬷嬷的命拉下碎雪给你铺路,你在燕府能有那样大的权力?我没帮你么?我有帮,是你视而不见,只看到燕麟的好!”
容青妧对章雅宁再无话可说,甚至,她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方才走进来的那一刻,她是真有杀了章雅宁的冲动。可到了现在,两巴掌下去,又说了这么多,她就只想让她自生自灭。
一旦燕麟不在,慕惜之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分?
未必,容青妧想起燕麟和她提过,慕惜之乃至慕府是知道他代替燕麒领兵一事的。剩下的燕麟没有多说,但她也能琢磨出一二。如果当初北上那一战中死的是燕麟,燕麒这个皇位坐得不一定能有现在这么顺畅。
慕府对燕麟有多忌惮,在他们合谋取章家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容青妧没有再看章雅宁,径自转身向外走去。只是尚未踏出碧月宫的正门,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再睁眼醒来,她已经是回到了她自己的寝宫,透过半合的木窗向外看,天光大亮,却不知是过了一夜还是几天。
容青妧刚撑着从榻上坐起,便见苏禾捧着个食案进来了。
“姑娘你醒了!”苏禾欣喜道,随即快走几步到了榻前,“皇后娘娘已经下令让容妃禁足在碧月宫里了,你别太伤心。”
容青妧没动,也没出声,就见苏禾端起了案上的汤药递来,继续道:“御医说你是忧思过重,郁结于心,需要好好休养。至于二爷那里,陛下已经下令严加追查了,必定是能得到结果的。”
“谁让你来的?”她并没有接,而是看着苏禾问道。
苏禾这才显出几分局促:“姑娘我……”
“我不想看见你。”她向旁边挪了一些,绕过苏禾下榻。
身后却传来扑通跪地的声响,还混着苏禾的哭音:“姑娘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是不是?只要姑娘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
容青妧转身,扬手便将苏禾手里的汤药打翻:“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柔妃娘娘,你这一跪青妧受不住。也别试图用跪几下来逼我,我不在乎做一个恶人。现在我要去见燕麒了,柔妃娘娘也想一道跟着去见你心爱的陛下么?”
苏禾白了一张小脸,惊惶无措地看着她。
容青妧直接离开。
找到燕麒并不难,即便她对燕麒的做派喜欢不起来,也无可否认他是个勤勉坚忍的君主。
对于她的到来,他似乎早有预料。不等她开口求通报,守在书房外的那小内侍就已经主动将她迎了进去。
“那件事过去有三天了,至今没能找到燕麟的下落。”她进去后,燕麒率先搁下了笔开口。
三天。
原来都三天了么?
她以为自己既然相信燕麟还活着,就一定能承受所有的消息和结果,可是她错了。听见这一句,她仍是有那种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多恨自己还不够麻木。
容青妧当着燕麒的面跪下,平静道:“陛下想要的都得到了,青妧再留在宫中对你也是无益。所以,青妧希望陛下能够放我离宫。”
“你对这宫中的一切就没有半点眷念?”
眷念?这宫里还有什么值得她眷念的?容青妧只觉得燕麒问得可笑:“没有。”
“如果朕不放呢?”燕麒的嗓音冷了冷,那股上位者惯有的气势和压迫便出来了。
然而,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好被威胁的呢?燕麟不在这京城,苏禾也得到了她自己最想得到的,而元嘉,也不知被燕麟安排到哪儿去了,偌大一个皇城,她再没有任何在乎的,又岂会怕触了逆鳞?
“陛下不放,青妧逃便是。除非陛下下令处死,否则我总有逃出去的那天。”
燕麒一掌拍在桌案上,却是过了好半天方出声道:“朕知你伤心。这段日子,你可以迁去宁河行宫。什么时候能忘了燕麟,什么时候再回来。”
容青妧下意识便想拒绝,只是那些言辞将要出口时又被她生生压下。
她无心琢磨燕麒这番话里的意思,但……从一个行宫走,要比从皇宫里逃简单多了,于是便点头应下。
回去收拾了几样随身之物,她便随燕麒安排的护卫队伍即刻动身。
此去宁河需要两三天的行程,而到了那里之后,她就可以盘算离开的途径。
容青妧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要走得消息,于是马车快到了宫门时,苏禾再一次追了上来。
苏禾哭得很凶,说得也很多,容青妧却始终没有停下。
章雅宁有一番话没说错,对苏禾来说,她最重要的终究还是燕麒。她爱他,这本无可厚非,就如同对自己最重要的是燕麟,可是她能因为一点甜头转身就将自己出卖,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容青妧都不可能和她再回到从前。
如今仔细回想,苏禾对燕麒的爱慕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容青妧也打趣过,却没想过她会因此而背叛。
待到了暮时,宫里的人便都知道那掌宫的夫人不在这宫中,慕惜之也不例外。
“燕麒已经默认了燕麟的死讯,告诉我爹他们,可以通知聂氏动手了。不过还有一点,少了燕麟,燕府的兵马或许经不起慕府和聂氏的合兵,但京城也经不起短时间内的二次摧残,而且慕府明面上和燕府乃是同派,这一动手势必在天下人心中留下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聂氏将来是否会因此暗中生疑,甚至防范反扑,都是未知之数。”
慕惜之顿了顿,对慕亦骁送进来的信使继续道:“如果出兵,你觉得慕府他日还能再抵挡聂氏么?”
燕府、慕府、聂氏三家的兵马里本是燕府最多,因为还收归了章家的兵马,而慕府最末。
即便经过北上折损了不少,燕府如今的兵马依旧是最多的,只是还分散了一些到其他关键城镇布防,所以京中的没留那么多,给了慕府和聂氏机会。
此次聂氏和慕府合兵,十有八、九都是让慕府打头阵。因为很有可能在聂氏看来,慕府既然能背叛燕府,就同样会背叛他们,不如损耗了兵马之后一举灭之,免得再留后患。
“小姐觉得如何是好?”
慕惜之略有沉吟:“上策自然是留下燕泽。只要燕麒退位,让燕泽登基,届时燕泽由我抚养,慕府可名正言顺地行辅佐摄政之责。聂氏也可一同分羹,还能掩住悠悠众口。至于出兵的名目,不妨就用燕麟。将燕麟统领过的战役公布天下,燕麟代兄行军,不贪名利让名于兄,更尽心辅佐,不想燕麒却私心排挤,心胸狭隘地一手算计了燕麟的性命。如此失了德行的君主不配再统帅燕府江山,该让位于贤。”
“婢子明白了,这便回去转告公子。”扮作宫女的慕府侍女从宫中悄悄离开。
同样的夜色里,还有一人正连夜赶往宁河行宫。
容青妧在抵达行宫之后,便开始琢磨如何避开燕麒安排的这些眼线去查探行宫的地形。
可她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两天,这些宫女和内侍就全部换了一番。
燕麒防她居然防到了这样的地步?
便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元嘉却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