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紫色的小金鱼得令,欢快地蹦跶两圈,便携着那张符箓往江面之下游了去。
瑁阁主这一路山上山下,没少领教毕彩阳折纸鹤的技术,眼下见得金鱼入水,倒也算的上是习以为常了。
文曲江的水深,毕彩阳是亲自探过的,驱着金鱼一连潜了十余丈后,才在掌心内比了个止住的手势。尔后,她并起两指,倾身探在江心处,口中轻声道了句,“崩!”
伴随着字音,底下猛地传来一声闷响,二人附近的水面泛起好几重的江浪及白沫。为免袖袍被沾湿,师叔祖抬手以待,然而将近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江中依旧是不见半点动静。
踮脚在岸边张望了好一会的含春,禁不住揭起纱巾喊道,“太小了,没威慑力!”
小?考虑到下面尚还有诸多的‘移民’,她才没放大招的好不好。
毕彩阳半蹲着,扭头看了眼身侧之人,却又发现这个高度,入目的部位似乎是对方的腿根处。微风拂过,尽管道袍并非什么轻透见底的款式,但顶着这炎炎日照,师叔祖愣是从瑁森的一袭白衫下描绘出了某段难以言喻的线条。
“毕道友?”
突如其来的炙热视线,使得瑁阁主微滞。他按捺住了想要退后一步的念头,开口示意道。
闻声,毕彩阳总算回过神来,又掏出张天蓝色的符箓,“等等,我换一个。”老祖在上,都是男色误参。
这一次,她没再召回金鱼,反倒直接将符纸投掷进江中。
符箓绘制,明显不在师叔祖擅长的范围内。符一跟剑一这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基友外出云游多日,此次下山所带,均是从符箓堂扫荡来的存货,属于用一张少一张的系列。不过,若能在同行面前争一口气的话,又另当别论。
直至那点淡蓝尽数浸入水下,毕彩阳起身拂袖,叱了句,“破!”
与此同时,如雷般的巨响从江底骤然传出,足足十多尺高的水流喷薄而起,就连守在岸上的含春、含冬都纷纷感受到了地底的震动。
“阁主!”
如此阵仗,又位于震源中央,按理来说,应当是躲避不及的。然而,水幕落下,同样是一身白衣的两人,莫说是受伤了,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半根。
仔细一瞧,竟是有道弧形的气罡笼在了半空。
岸边的含冬忽地轻咦了声。
“怎么?是不是阁主有哪里不对!”含春捏紧了粉巾急道。
含冬摇了摇头,随后提起剑柄,指了指江面上素色道袍的女子。她看得真切,先前分明是毕彩阳在引符的瞬间聚起气罡,护在了两人身前。此等动作,反应、咒速、灵力,缺一不可。
撤回气罡,掌内星星点点的绿光亦是消散,师叔祖心下略松,转头时却是一脸的肃然,“莫方,我会保护好你的。”唉,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为了沉逾恩公的那枚红痣,她注定要做个负心参,渣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
作为道界翘楚,瑁阁主头一遭听到有人用英雄救美般的口气说要保护他,顿在袖中的手诀不由僵住。循着旧例,两人交谈之际出场频率最高的无非是那句‘毕道友请自重’,眼前的状况,显然不适用。当然,想让瑁阁主感动到以身相许,继而大鸟依人什么的,还是白日做梦比较快。
踌躇间,他脸色一变,突然将毕彩阳带离了原先的位置。
江面上轰然窜起股近乎两丈宽的水柱。
“何方宵小,胆敢来犯!”
避过四溅的水浪,瑁森飞快地松开手,低声道,“冒犯了。”
虽说师叔祖背对着水柱,但贯穿前后,也不难猜出自己是被瑁森所救,遂笑眯眯地接道,“礼尚往来,下次等你。”
瑁阁主:“……”
他就不该伸手!
两人这般互动,落在别处,俨然一副眉来眼去的‘□□’场面。
“好大的熊胆!居然无视我们!”率领在众海妖前列的中年男子怒目而斥。
另外一道稍显尖细的男音应道,“报告队长!是狗胆,不是熊胆……”
中年男子气的吹起了嘴上四根长须,“就是熊胆!熊胆个头大!”
“哦,鲶队长你开心就好。”
鲶队长?
毕彩阳登时想到了前夜那支海妖巡逻队,左右打量起为首的中年男子,黑面小眼,上长下短四根胡须,腆着个肚子,可不就是只鲶鱼精。好奇之余,她开始寻觅尖细男音的出处,目光略过半圈长相各异的海妖后,蓦地又直线向下。
只见距鲶鱼精不远的浪潮中,有簇蹦跶地格外活泼欢畅的水花。其间,一条约莫五尺半的茶黄色大鱼正跃然而起,腹部无棱,无须。
嗷嗷嗷!五尺半的大草鱼!草鱼,肉嫩而不腻,可开胃,滋补。鱼一斤,干椒一两,花椒一两,少盐,姜蒜调味,谓之麻辣草鱼。往日来源于泉堂主的菜谱回荡在耳边,师叔祖紧紧盯着那条茶黄色的大鱼,呲溜一下,吸了吸涎水。
身侧之人流哈喇子的馋样自是瞒不过瑁森。==
他稍微有些能理解鲛女在江底的感受了,跟着朗声道,“哪位是蟹大?”
话音刚落,对面的一干海妖当即议论开了。
茶黄色大鱼蹦了蹦,“哎呀,他找蟹大人!”
“哼,蟹大人哪是这群凡子俗夫想见就能见的!”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抚过胡须,冷哼了声。
“鲶鱼精,是凡夫俗子才对。不过,这小哥儿长得可真俊呀!”头顶镶玉金簪,身着半幅红裙,踏浪在后的红尾鲶拉长了调子道。
末端立刻响起几道暗笑,“哟,真俊!”
鲶鱼精被闹得心烦,“好了,都闭嘴!对面那个小白脸,你找我们蟹大人干啥!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小白脸?
等正主有所反应,岸上的含春已是抢先跳了脚,“你才是小白脸!不对,你这个老黑脸!丑鱼怪!谁允许你玷污瑁,阁主的!”
语声仍然娇脆,就是这拔高的音量,实实在在地入了众海妖的耳。
“扑哧!”浪潮中,也不知是哪只海妖没忍住,笑了出来。
鲶鱼精陡然沉了面色,“臭丫头,你说谁是老黑脸!”
“你你你,就是你!”
含春撩过纱巾,吐了吐舌头道。
站在她旁边的玄衣女子将掀起的粉纱复又盖了回去,“嘴变形了。”
“欸?啊!”
含春连忙用手捂在下颚,仅剩一双瞠得圆溜溜的妙目在外。
“好,好!”鲶鱼精眯起眼,阴恻恻地道了两声好,倏尔,拈过长须,张嘴就是一股水柱喷涌而出。
说来也怪。
这水流初时只得碗口大小,愈是离开鲶鱼精就愈壮大,最后竟扩至到丈许。
就是……
准头不太对。
水柱扑面袭来,师叔祖反手将其拦在身前,紧接着指尖聚气,浅碧色的江流顿时炸的漫天皆是。
鲶鱼眼小,视弱,还真被泉一都说中了。她挥过袖袍,覆在刘海前,暗道。
等了大概五息,刻意遮挡在脑门上的手袖依旧干爽,毕彩阳疑惑地抬头望去。
薄如蝉翼的弧形气罡罩在半空,手法如出一辙。
哟呵,看不出来,未婚夫挺闷骚,还真的礼尚往来了!
一般来说,口嫌体正直的人嘛……
毕彩阳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大力顺毛摸,“森森,你好棒噢!”
瑁阁主:“……”
嗯?没触动心弦?莫非力度不够?果然是个喂不饱的小妖精!
“森森,你真的好强好强嘛!”
瑁森掩在玄纹云袖下的掌心一歪。
咔嚓一声,气罡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