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御剑而行,弟子们看着脚下的河山大海,看着身边的云涛雾气,终于确信,大战已经结束,噩梦终于到了尽头。大家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先是仙魔对决一触即发,以为自己这次定是九死一生;之后得知许多隐秘之事,见澄练渡劫,又一场心惊肉跳;大惊之后花千骨濒死,尊上痛极发狂,又是悲痛万分;可最后澄练出手,终于转危为安,又是大喜过望。这一切的一切,真像做梦一样。
直到此时,自己正在回长留的路上,同门兄弟师长亲友围绕在身边,一个不缺,弟子们才有些真实感。
想到一场浩劫消弭于无形,自己也没什么损伤,从此后天下太平。更重要的是,花千骨无事,尊上就无事,长留就无事,日子终于可以恢复到以前的太平祥和,大家都从心里感到高兴。
人群中渐渐响起语声笑声,开始还略收敛,可见连平日里最严厉的世尊都毫不在意,大家就都完全放松了。
澄练站在白子画身前,白子画从后护住她,两人一起御剑。一片欢声笑语中,澄练也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时回头去看。
白子画忽然低声道:“澄练,十六年前,一个弟子出山办事,回来时却带了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他说自己被敌人围攻,幸有那女子突然出现才能脱困,可那女子也因此受伤昏迷,他无计可施,带回长留医治。”
他顿了顿,仿佛在观察澄练的反应。可澄练并不转头,白子画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雪白的颈子、小巧的耳朵。
他只能续道:“那女子自然是你,那个弟子却是十一。要不是你方才提起,我都几乎忘了,是十一带你上的长留。”
澄练耳下的肌肉动了下,似乎在笑:“你想说什么?想问落十一是不是跟我串通好了,故意带我上长留山的。”
笙箫默和摩严见他二人私语,心照不宣地侧耳细听。摩严一闻此言,心中大凛。
笙箫默急忙道:“不可能。十一虽然喜欢糖宝。可他素来稳重有分寸,对师门更是忠心耿耿,不会做这种事。
况且,澄练你当时根本还不认识千骨,十一有什么理由跟你串通,你又有什么理由非要上长留?”
澄练侧头看了眼笙箫默,笙箫默见她明眸灿如星辰,心头微微一热。
白子画却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他深吸口气,“那一天——糖宝,她被害的那一天,小骨迁怒于十一。她本要杀了十一的,那时她已冲破封印,我无力阻止……”
摩严惊呼:“什么!”
笙箫默安慰道:“师兄别着急,十一不是无事吗!”
白子画续道:“后来小骨却突然收手了,我当时未及细想,只以为是她不忍心,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现在想问你一句,那时候是不是你阻止小骨的?”
说罢,他紧紧盯着澄练的背影。
“当然是我。”澄练的声音却很轻松,“我离开长留后,绛珠就失效了。可那日她冲破封印,功力骤然增强,心情也波动剧烈。我就又感应到了她。
的确是我,在最后关头,阻止她杀落十一的。”
“而且,也只会是我!”她回眸看了眼白子画,“可叹,她枉担了妖神这个虚名,被那么多人喊打喊杀,却连怎么使坏都不会。”
白子画并不意外:“果然是你……”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可一股惆怅之意却十分明显。
摩严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些:“你做了什么?”
澄练冷笑:“报仇!”
笙箫默不解:“报仇?”
…………
那日,落十一闭目待死,花千骨抛出的翠色小花却突然半途中落了下去。
霓漫天见落十一死里逃生,一时喜极而泣。
花千骨却猛然盯住落十一,如同鹰隼盯住猎物:“落十一,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你不是说过,会好好照顾糖宝,保护糖宝的吗?
可如今,你却任由霓漫天在你眼前害死糖宝?”
落十一面色惨白:“我,我……”
花千骨悲愤交集:“你明知道霓漫天痛恨我,却还让她一路跟到这里!
你明知道霓漫天痛恨糖宝,却还让她有机会接近糖宝!!
你明知道霓漫天喜欢你,却还把她一直留在身边!!!
现在,糖宝死了,被霓漫天害死了。可她也只能是白死!”
花千骨抬眼望望白子画,声音冷诮:“糖宝是为了放我出来,才被霓漫天杀死的。
糖宝是死有余辜,是罪有应得,霓漫天却是有功无过,不会有人认为糖宝是冤枉的,也不会有人可怜她,更不会有人为了她去惩罚霓漫天。
糖宝……糖宝就只能这样白白地死去。”
落十一悲痛欲绝,他随着花千骨的话,慢慢转头看着霓漫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她:“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糖宝不是死有余辜,她没有罪,她是冤枉的,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她从没想过害人。可她却死了,
不,不!
她……她不能这么白白的死了!”
他眼中凝聚起疯狂的恨意:“还有我,还有我!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要为糖宝报仇!”
霓漫天惊恐地看着落十一,吓得傻了,她不停摇头:“不,不要!
师父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恨我!
求求你!”
落十一目眦欲裂,拔剑狠狠向霓漫天劈去。
霓漫天跌跌撞撞向后退,泪水不停滑落:“师父,师父!你真的要杀我吗?
你真的恨我吗?”
落十一不答,手上动作却毫不犹豫。
只听“铮”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轻水拔剑挡住了落十一。
她满脸愤慨:“十一师兄,你疯了吗?霓漫天是你的徒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