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练哼一声道:“那几个妖邪炼制的尸气的确是邪秽奇诡,但布阵的本事就未免太差了些。
当时虽然生门已闭死门大开,形势极其危险。但盛夏时分,贪狼星正当其时,加休门恰是别生枝节之兆,已注定他们的图谋不会成功。且阵中荡满尸气,反而克住阵法之力,就更加露了破绽。
我运功破了休门,阳气从那里冲入,生机顿现。
但那也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那特异尸气对我伤害极大,我勉强破了阵后就失去了意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就在那时落十一拼命抓住那一线生机冲了出去。不止如此,他还救了我一并离开,甚至带我上长留请三尊为我疗伤。”
澄练说到这里,看了眼笙箫默:“如果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没错,虽然落魂阵是我所破,但落十一也的确是救了我。”
笙箫默想了想,笑了起来:“果然是一念之仁,德可通天。十一这孩子一向宅心仁厚,他那时候只以为你是被无辜波及的普通人,心存愧疚,才不顾危险救你一起离开。
只怕他绝对想不到,他结下的这段善因,最后救了自己。”
他极欣慰地看着面前这个骄傲的女子,怎么也止不住唇边的笑意:“澄练,你嘴上说得再狠,可终究还是顾念旧情的。”
澄练冲他狠狠瞪眼:“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不是被无辜波及的吗?那落魂阵又不是冲着我去的!
再说,就如世尊所言,就算我救了落十一一命,可也不是因为他,更不是因为他救了我。”
笙箫默笑笑不说话,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再解释的样子。
白子画突然轻声道:“不全是因为十一救了你。”
听到师兄也开了尊口,笙箫默终于毫无顾忌地大笑:“是啊,不全是因为十一救过你,可毕竟,还是有一点的。
掌门师兄是不会看错你的。要不然,他怎么能一记起当年是十一带你上长留,就马上想到阻止千骨的人,就是你呢?”
澄练撇撇嘴,却默然无语,就是承认了。
摩严仍耿耿于怀:“可是,她伪作凡人,总是事实吧。”
笙箫默劝道:“师兄,当年你我都曾为澄练检查过伤势,可谁都没看出澄练的身份。想是她修为精深,有什么特殊的方法遮掩了过去。这是我们自己技不如人,又怎能去怪旁人。
而且,澄练上长留时是重伤昏迷着的,在她醒来前我们就已经断定她是凡人。而在她醒来后,她也未曾有一言一字说过自己是普通人。
说起来,她也算不得存心欺骗,只是有些事未曾明说而已。
何况……”他看了眼白子画,“你我当年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又何必再斤斤计较呢?”
摩严破天荒地有几分心虚,也看了眼白子画。
他二人的私心还是白子画。
当年,花千骨被囚禁在海底,白子画也心灰意冷,只愿常伴她身侧,再不肯踏入长留一步。
笙箫默虽然对摩严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想让白子画回来,却是两人一致的心愿。
等到澄练上山,他们两个用尽法子都不能救她醒转过来。两人当时本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可略一转念后,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地,从此事中看到了难得的机会。
果然,白子画听说有人性命垂危,且是被长留弟子连累的普通凡人,就毫不犹豫地回了长留。
其实,澄练当年的伤势当真不轻,以白子画之能,尚且多方查阅典籍,耗费了许多精力,才能将她体内的尸气完全祛除。就算这样,澄练还是过了好几日才清醒,她身体极度虚弱,又在长留修养了大半年才痊愈。
而自始至终,不管是白子画倾力为澄练疗伤,还是收留她这个外人住在长留,摩严半句异议都不曾发过,就是因为白子画终于又回到了门中。
澄练却斜睨了笙箫默一眼:“长留向来执仙界牛耳,为各派仰慕追随,地位是何等的尊崇。
我又深受长留之恩,到头来,却令儒尊说出‘技不如人’这等话来。岂不要让人说我忘恩负义、天理难容,我可担当不起。”
笙箫默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补救:“我不是……”
澄练却不理会,自幽幽道:“我所修炼的功法,与仙界中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同,甚至,可能与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不同。
我修的,是自然道。”
三尊一同露出深思之色,却是他们谁都没有听过这门功法。
只有白子画疑惑之后,似有所感。
澄练接着道:“我的来历,你们已尽知。我自临世以来,从无人养育教导,更不知修炼是何意,只是懵懵懂懂度日而已。可久而久之,身边昼夜四时交替、日月星辰升落,花鸟虫鱼动静等等的这一切,总会令我心有所感。我不由自主潜心于其中,感受他们的存在,体悟着其中的变化。
每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总会觉得自身融进了万物之中,心中有无限欢喜。而清醒之后,又会感觉充盈而又轻松”
澄练的微笑在阳光下舒展而从容:“等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那时做的事就是修炼。”
三人同时动容,他们自然从没听说过这等修炼之法。但是细想之下,却与大道契合得如此丝丝入扣。澄练的修为这般惊人,定是与她这修道之法大有关系的。
澄练接着道:“尤其,是离开……她以后,我再无外物萦心,一意沉浸在宇宙自然的奥妙之中,有时候对着一朵花出神时修为就猛然大增,有时候却连续几年没有丝毫进展。
好在,对我来说,时光的流逝毫无意义,我便得以这样存在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