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作者:盆栽树      更新:2020-02-02 04:42      字数:2519

云麓定睛一看顿时大惊,慌忙跪下:“参见……”谁知那人眼里只有澄练,扑上来扯了她就走,转眼间就留下云麓独个面对一室空寂。

“……尊上。”她呆呆吐出后两个字,又暗自嘀咕,“尊上这是怎么了,当年先掌门羽化时也没见他这副模样啊?”

白子画却顾不上一个不知名的弟子想什么,他此刻五内俱焚,一颗心如在沸腾的油锅里翻滚,浑身上下却又冷的像冰水浸过。他拉着澄练一个劲往前走,澄练紧抿着唇不言声儿跟着他,面色如冰霜一般。

两人一踏出树屋,白子画纵身就向仙岛飞去,手里还紧紧握着澄练手臂。他心里头一片兵荒马乱,闷着头就往上冲,却突然手里一沉,再拉不动了。

他不明所以,回头去看,却见澄练面上竟映着一片红艳艳的霞光,她双目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光亮,两样衬在一起,显得格外妖冶。他怔了怔,猛回头看去,不由得心头狠狠一颤,只见绝情殿所在的仙岛上红光灼目,又似有云雾升腾翻滚,不多一会儿,染出一片云蒸霞蔚,那仙岛华彩绚烂到了极致。

这般情景,别说凡人见了要顶礼膜拜,就是长留弟子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纷纷涌到空旷处抬头张望。白子画想着方才殿中的情景,心越发往下沉,手都有些抖起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虽然自己的心已乱作一团,但手抖的并不是自己。

那……

他低头松手,果见澄练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再看她的脸,已是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澄练望着那片灿烂,却似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口中喃喃了一句:“散功……”,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就软了下去。

白子画大惊:“澄练!”,可有人比他更急,居然抢在他前面扶住了澄练。

澄练先前耗损太甚,刚刚将养过来,又赶上惊怒攻心,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轻飘飘的怎么也立不住脚。正恍惚间,突然手上少府穴一热,有两股暖洋洋的热气顺着手少阴心经一路而上,她脑中一清,已缓了过来。

澄练睁开眼睛,只见白子画和笙箫默一边一个搀住她臂膀,满脸焦急,正在各自运功将真气输送入她体内。【1】

见她睁眼,两人俱都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澄练却狠狠一咬唇,兜头就是一巴掌摔在白子画脸上。这一掌打得极重,白玉一般的脸颊上登时现了鲜红的指印,眼见着肿了起来。

笙箫默都惊呆了,澄练目中似要喷出火来,盯着师兄的样子恨不得活吃了他似的,他做梦都想不到有生之年还会目睹这样一个场景。

就这么一会功夫,那空中的霞彩越发夺目了,下面的弟子也越聚越多。有些人看见他们三个人不上不下地在半空中,正迷惑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内掌门重重扇了尊上一巴掌。

众人吓得当即低下头,心里不住埋怨自个儿犯贱:闲的慌了去草木阁帮着拔拔草也好,偏要跑这儿来望天,这下可好,不会给灭口吧?

澄练也看见下面广场上挤挤挨挨的人群,她正一腔怒火拱得难受,立刻扬声叫道:“都聚在这儿干什么,看耍猴戏吗?”

她话中怒意甚重,任是谁听都知道她是生气了。再说让她这么一训,众人也醒悟过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张嘴瞪眼地仰着头傻看,似乎是有点不像样。

只是澄练的规矩,她训话的时候不许人顶嘴,有委屈的等她训完了再申辩,无话可说的就自去戒律阁领罚。而澄练训人向来有条理,先说你哪儿做的好,再说你哪儿做的不好,最后说该怎么着才能做的更好。她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丝毫火气都无,不知比摩严那急风暴雨般的怒吼和气多少倍,可又偏把人错漏的地方的地方全点到,又给人留一二分颜面。开始时弟子们心里还存着不服气,后来越听越心虚,再刚强的人也生生给她揉搓得没了脾气。时日一久,弟子们倒又念起摩严的好来,都说情愿让世尊臭骂一顿,也好过在澄练面前,跟揣了一窝小老鼠似的,抓挠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因此她此刻生气,底下的弟子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听训——这也是澄练定的,就算有错,腰却不能弯。谁知澄练今日的气性不一般,也是这些弟子倒霉,她火气压不住冲上来,给了白子画一巴掌已是过分了,总不能再上去追着打,只能冲着下面一声怒喝:“还不都给我滚!”

世尊骂人是常事,可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说话的时候。只不过有这么一声,虽不是人人都看见她那一巴掌,可她心情不佳已是明明白白的了,弟子们哄得一声作鸟兽散了。

摩严也赶过来,恰听见她最后那句话,极不满地上前道:“这是我长留的弟子,你怎能这般随意呵斥?”

白子画急忙略转过身子,又伸手在自己颊上一抹,掩去了那巴掌印儿。要是让师兄发现端倪,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闹。

澄练毫不退让地迎上摩严的目光:“我只训斥长留的弟子,是给您留脸面呢,您可不要自己扯下来扔地上。”这话说得又刁又毒,说完也不待摩严反应,转头又对白子画道:“你渡我些仙力。”

白子画忙依言照做,又听澄练咬牙切齿道:“没精神,怎么收拾那个死丫头!”她斜一眼白子画,“她这是铁了心不想活了,你知道的吧?”

这话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可他能说什么呢,说是,我知道,我知道小骨心里恨毒了我,恨的看见我就疯了似的自戕吗?

澄练又是愤恨又是可怜地看他一眼:“你放宽心,我在她身上花的气力足够她折腾个几十年的。”说完一甩手往绝情殿去了。

摩严都快气炸胸膛了,却也只能和两个师弟一起跟上去。

澄练和白子画只含糊地说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可笙箫默心思剔透,又事涉他最关心的两人,自己在心里转了转,猛然明白过来。

定然是千骨养到如今,三魂七魄终于重聚,今日清醒过来了。可她与师兄之间心结太深,居然狠下心来散功求死。

笙箫默抬头望天,心知那些云霓一样美丽的光华正是澄练当日一点一滴注到绛珠内的仙力。她千年道行,又经过天劫熬炼,千骨要想都把这些都散尽了,确实少不了个几十年。

想到这里,笙箫默勃然大怒,恨不得也想跟方才澄练那样,狠狠在人脸上甩一巴掌才好。他一把攥住白子画胳膊,气得五官都移位了:“师兄,千骨她再伤心,胡闹也该有个限度!澄练豁上性命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几乎耗尽了千年的修行救她的命,她……她就这么糟蹋?”

这正是人心的差异了,澄练知道花千骨自残,只怪白子画当初伤得她太重,把一腔邪火都撒在他身上。可笙箫默知道了,头一个想的却是花千骨辜负了澄练的一片心意。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又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情之一字,委实是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