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登时一阵气促，她茫然抬手捂上自己心口，叫里面擂鼓一样的心跳硬生生给震得回了神。

这……是师父吗，是师父站在她面前，是师父在跟她说话吗？她顾不得之前的羞涩，睁大了眼睛细细地看，眼前之人身姿出尘形容清隽，一袭白衣萧萧肃肃，这些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不是师父是谁。

不，还是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千骨奋力分辨着，哦，对了，他的表情，还有看她的眼神，记忆中似乎从不曾出现过……

师父的眼神中带着笑意，神情柔和无比，还有不容错辨的愉悦。这份愉悦登时就将他与以往的样子分别开来，以前的白子画是淡漠的、冷然的，就像一块寒玉，触手如冰令人不敢亲近。可现下，这块寒玉却突然有了温度，温润宜人观之可亲。

而且师父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件极美好的事物，那种欣赏、喜爱的意味一望即知，任何人来看都会觉得，他深深喜欢着眼前之人。

而花千骨，也是这么觉得。

师父他，喜欢我吗？

师父，他喜欢我！

他的心意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花千骨心中生不出丝毫犹豫或怀疑。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肯定白子画的心意，更是第一次这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喜欢。七杀殿中时她看到他臂上绝情池水的伤疤，毫无保留地暴露出他隐藏的情意，那时她也知道师父喜欢她，可这种知道是理性的，是她的脑子告诉她的。而此刻，却是来自于心底最真切的感受。

正想得出神，白子画看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小骨……”

喑哑的嗓音萦绕在耳边，花千骨甚至能感觉到白子画口中的热气轻轻喷在自己的脸侧。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一颗心顿时“弼弼”猛跳起来，血气直往头上冲。她脸上本就一片绯红，这下子更是红得似要滴出血来，那红晕迅速漫到耳后，又顺着脖颈一路往下，直到被衣领挡住。

脸上一片火辣辣的，花千骨也知自己的脸定是红透了，她想低下头，不叫那人看见她的脸，可她全身笼罩在白子画的目光里，所有的思绪都如被吸进那漆黑的眼眸中似的，只能呆呆站在当地，怎么都动弹不得。

白子画看得失神，不自觉地抬起手，伸到花千骨颊边，顿了一下，终是抚上她的脸。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她脸上，像极了捧在掌心里。花千骨的眼神霎时乱了，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小骨，你长大了啊！”白子画轻声喟叹，语气悠长深远。

只听这句寡淡的话语，恐怕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到白子画此刻的心情。他心中思潮汹涌澎湃，各种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再也不复以往的灵台清明。他不是不知道花千骨早已不复昔年的稚气，可不论花千骨有多大的变化，在他心底，她永远都是依在自己膝下的那个天真稚弱的小徒儿。纵然后来他动了情，这份情里也大多是怜惜与疼爱，还有相处日久而生的亲密。

可刚才他看着花千骨在桃花树下欢笑的样子，竟尔心头一跳，忽然感到口干舌燥起来。那一树盛放如云锦的桃花下，花千骨白衣胜雪翩然婉转，黑白分明的美目顾盼之间熠熠生辉，红润的菱唇向上翘着，平添了几分娇俏。想着想着，白子画的拇指无意识地轻抚她脸颊，惹得花千骨俏脸生晕、娇羞无限，更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这一刻，白子画眸色加深，心中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话：小骨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女孩了！

而他对她的感情也有些不同了，以前他对她是怜惜、牵挂，是眷恋不舍，那时的情意是温和的、绵柔的，几乎不带任何欲念，除非被逼急了，才会泄露出一丝半点迷乱的独占欲。可此刻涌上心头的分明是活泼泼的躁动，带着疼痛的快活，还有那无来由的甜蜜与喜悦，即便他从未体会过，却能肯定，自己动了心了，原来这就是怦然——心动啊！

花千骨愣愣地望着白子画，他的黑眸中有岩浆翻滚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不知怎么，花千骨总觉得那岩浆已化为了实质，正奔涌着倾泻到自己身上，她不仅脸上似火烧，全身上下甚至连脚趾尖都炽热难当，就像——她朦朦胧胧地想，就像又回到了漫天遍地都是火焰的卜元鼎里一样。

白子画看着她霞飞双颊的模样，眼神突然就软下来，轻叹道：“小骨，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跟我的花过不去？”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声音中半分埋怨都没有，反而带着纵容的笑意，和煦得像二月里的春风。

“我，我哪有……”花千骨终于回过几分神来，却也只是模模糊糊地吐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没有吗？那我的千年冰莲是谁吃了，还有玉虎草、铜木联蕙、斧劈石樱……那么多的药材，是哪个冒失鬼弄死的？看来，当年我还是罚得轻了，居然没把你这个毛病给拧过来。”

“千年冰莲是，明明是你吃的……”花千骨低着头，小声嚅嚅道。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怔了下，若是以前，这种话别说是说出来，她连想一想都不会，可现在却这样轻易地脱口而出，仿佛根本没经过大脑，直接从她嘴里冒出来似的。

她声音虽低，但白子画如何会听不到，他也怔了怔，不由反驳道：“是你端给我，我才吃的，你居然推到我身上？”

花千骨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心，嘟嘟囔囔道：“就算千年冰莲的事怪我，可是，可……”她眼珠转了转，声音略提高了些，道：“可是，这株桃树是我栽的，算不得……你的花。”

两人四目相对，你一言我一语，恰如一对小儿女在斗嘴，气氛甜蜜却又古怪，可他们两人却都像没察觉似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说着话。两人心里都轻飘飘的，胸怀一开畅美难言，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往日所有的矛盾、挣扎、苦难忽然都模糊了，只留下一抹淡红的痕迹。这一刻，他们的身份如此简单，只是一对桃花树下的恋人，在风和日丽的好光景中，兴之所至温存调笑。

白子画凝望着她，忽然向她俯下身子，交颈耳语道：“可你送我了，小骨，还记得吗？你说过，那是送我的礼物。”

花千骨大吃一惊，就欲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本就半倚在桃树上，根本退无可退。

白子画伸手摸了摸树干，笑了，慢慢道：“这棵树自你种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折它的树枝。”

花千骨使劲仰头，想尽量离开他一些，却一抬眼见到树冠上花团锦簇，又有阵阵甜香浮动在身周。再看时，却发觉树上有无数枝条旁逸斜出，花叶层层叠叠的，丝毫没有章法，生长得颇有些肆意狂放，果然是从未修剪过的模样。

白子画出神道：“我见不到你那些日子，只能来看这棵树，看看它，就像看见了你一样。我不让任何人碰它，自己也从来不碰——你在的时候，我事事都要管你，现在这棵树……就由着它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吧。”

他伸指碰碰花千骨发髻间的那枝桃花，花朵儿看着秀拔挺立，泛着玉质的光泽，可触手依旧娇柔纤薄。

白子画的手指又一路往下，缓缓划过花千骨的额头、眼睛、脸颊，温声笑道：“所以这花，你折就折了吧，从今以后，你爱干就干什么，哪怕拆了绝情殿也没关系。大不了，过后我再复原回来，只是记得，别用秋练给你的那件臂钏，这法宝了不得，就算是我也破解不了呢。”

白子画眼中爱怜横溢，神色中尽是温柔缠绵，分明情根深种。

这一刻，超脱清冷的玉像终于染上了俗世的烟火色，高高在上的明月坠入了凡人的掌心。

花千骨心神震荡，呢喃道：“你……”

爱我！

后面两个字叫他堵在了口中，

以唇……

花千骨感受着白子画在自己唇上辗转亲吻，愣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眼睫缓缓落在苍白的脸上，如蝶翼重合安静地栖息在花瓣上。花千骨在喉咙里轻叹一声，终于阖上眼，放任自己沉沦。

白子画环住她纤腰，另一手扶在她后脑上，将她圈在怀里。感受到花千骨的态度软化后，他双臂陡然用力，急不可耐挑开花千骨的唇齿，舌尖轻车熟路地探进去，在她口中逡巡。

莺莺娇软、燕燕轻盈，怀中的娇躯软若无骨，白子画脑中一昏，呼吸瞬间灼热起来，喘息之间都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花千骨仰靠在树干上，感觉自己就像海上的一叶小舟，被狂涛巨浪一会儿抛上天际，一会儿又猛然跌落。

“师父爱我，他爱我！”花千骨脑子里充斥着这句话。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犹豫再三，还是顺从自己当下的心意，抬起手抱住他劲瘦的腰，开始回应他。

白子画的身子一僵，之前激烈的动作登时停住了，他略睁眼，看见花千骨粉嫩的肌肤，目光中掠过一丝懊悔。白子画本非这样鲁莽之人，只是过往的苦难太过深重，他自觉有负于花千骨，心中存着无数愧悔，好容易如今柳暗花明，花千骨却性情大变，竟让他有捉摸不透的感觉。这患得患失之心一起，顿时令他进退失据，方有刚才的唐突之举。

如今花千骨以柔情回应，他又惊又喜，一颗心也转瞬安定下来，再继续的时候，就温柔了许多。白子画松开紧紧箍住花千骨的双手，改而捧住她的脸，只觉心中有万般怜爱。两人这番忘情拥吻，正是灵欲合一身心俱畅，纵然此刻能身登天界享受无上仙福，也抵不过这两情相悦的人间至乐。

一滴眼泪慢慢渗出来，自花千骨眼角滑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决意离开的时候，让她感受到这一切呢？这样如火的热情，这样的痴情缠绵，如果她从未亲身领会过，还能狠下心来挥慧剑斩断情丝，可是如今，让她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