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眸中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究竟想做甚么,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和小骨在一起吗?!”字字咬牙切齿,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秋练面色一冷,白生生的手腕蛇一般从白子画的掌握中脱离出来。这一动,衣袖跟着扬起,袖口细细的荼色滚边瞬间抻直,如一柄锋锐的小刀,冲着白子画眼睛拂过去。秋练心中含愤,出手时快如闪电,两人又几乎贴身站立,电光石火之间,白子画疾忙往旁边侧头,秋练的衣袖就在距他眼睛一寸的地方险险划过。趁他躲闪的空儿,秋练飘然后退,足不沾地地荡开三四步远,方停住脚。
等她定睛再看向白子画时,却暗暗吃了一惊。白子画面容紧绷,如同一块冰冷的铁块。这样子放在白子画身上,已算得是暴怒了,偏他眼底又有一线红痕,在那冷冽的怒意上就添了三分悲怆。
他这模样极其罕见,就连当日花千骨在他面前魂飞魄散时,都未见白子画这般模样。当此之时,便是秋练亦不免心惊肉跳,暗思莫非刚才跟花千骨说的话叫他听见了。
但立刻她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
今早花千骨走后,白子画没一会儿也出了绝情殿,却是去笙箫默的销魂殿了,这一点秋练知道得清清楚楚。后来花千骨进来跟她说话,她还仔细探察过,白子画那时并未归来。秋练与白子画修炼的路子不同,然而却殊途同归,如今是个不相上下势均力敌的局面,白子画若早早归来,甚至就在附近听她二人的对话,是决瞒不过秋练的。
白子画静静站在原地,并没有追过来。他直直看着秋练,大袖在身后一拂,屋外已多了一层结界,任何人都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甚么了。
秋练挑挑眉,等着他开口。
“你……”白子画一说话,铺天盖地的压力登时呼啸而至,“你有意引小骨与那林音结识,到底有何居心?”
秋练素衣单薄,青丝披垂满肩,宛若春睡初起的闺中弱女,然神色一脉清淡安然,白子画逼人的气势到了她面前,仿佛只是清晨的一缕微风。
“林音?”她略凝眉,疑惑地重复一遍,又道:“他入长留可与我无关……”
白子画咬牙道:“他入长留固然与你无关,可你敢说那日不是故意带小骨下殿,不是故意让他们撞上的。”
秋练撩起眼来睨他一眼:“没错,我是故意的,那又如何?我不过是看小骨整日郁郁,恰好林音又来了长留,便给她找个玩伴陪她说说笑笑,散散心。归根结底还是看他们自己,他两个若处不好,我还能强逼着他们在一块不成吗?”
“是啊,我知道,你的确是只引得他们认识而已,别的都没做,可就这一点,已经足够了!”白子画想着林音和花千骨共处时言笑晏晏的样子,牙都要咬碎了,大恨地道:“他们怎么会处不好,你不是最知道吗?”
秋练心中一震,万千惊疑涌上来。幸好白子画正有些出神,没留意到她的异样。
“小骨她,她一向就喜欢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的。”白子画喃喃道:“活泼,开朗,善良,诚恳,就像……像当年的,孟玄朗。”
白子画记得清清楚楚,花千骨第一次夜里下殿去见林音,就是在当年她和孟玄朗相悦练剑的地方。他更忘不了,花千骨和林音席地而坐谈天说地的模样,那份意气相投、那般亲近无拘,是多么像当年的她和孟玄朗。
“秋练,你不是说过嘛,”白子画沉沉地道,眸中有狂风暴雨在酝酿,“如果小骨当年爱上的是孟玄朗就好了。”
秋练面沉若水:“我随口一句话,亏你还记得。”
“我如何能忘!”白子画手抚上心口,闭目感受着从来不曾远离的刺痛又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他其实一直知道,孟玄朗与小骨之间是真正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个同样善良单纯的孩子碰到了一起,叽叽喳喳说着大人眼中幼稚可笑的话语,但心境沧桑的大人们又总忍不住羡慕这种世间最美好、最纯洁的感情。
就如,他一般。
“我不但记得你这句话,”白子画睁开眼睛,死死瞪着秋练,“我还记得你说孟玄朗心思单纯灵台澄澈,你素日眼界高,可竟是如此地欣赏孟玄朗。当然,你的眼光不错,孟玄朗竟发下洪誓大愿,愿将己身的福泽尽数施于小骨,才在关键时刻助小骨还阳。
你如此高看孟玄朗,更知道小骨和他的感情与旁人都不同,所以才打心底里觉得,孟玄朗才是应该和小骨在一起的人。而我……”
白子画的声音转而凄凉:“其实你根本不情愿我和小骨在一起是不是?你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没资格是不是?你费尽心思,就是要让小骨离开我,是不是?”
秋练不置可否,黑瑱瑱的眸子深沉得像一口老井。
“所以你才引着小骨去跟林音亲近,这个林音——一个这么像当年孟玄朗的人,他们怎么会处得不好呢?”白子画语声凄凉,嘲讽道:“你哪里还需要故意做些甚么呢,只要他们多见几次,自然会越来越要好。
秋练,你一直都是这样。
永远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永远理直气壮,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永远……”
他的声音含着巨大的痛苦。
“永远高高在上地玩弄着人心,笑看旁人在得失之间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白子画的情绪渐渐激烈,声音越来越高。但这间屋子早已被他设下结界,外面依旧是一片春光明媚,岁月静好。
秋练安安静静听完了白子画所有的话,唇角扯动一下,又扯一下,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她的声音意外的嘶哑,明眸中蒙了一层水光,格外晶亮。
白子画浑身一颤,瞬间冷静下来,惊讶地看着秋练。凭他的目力,自然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不相信似的,白子画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
秋练却一下子低下头,只是动作过猛,一颗泪珠再也承受不住重力的拖拽,蹦跳出来,恰落在白子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