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安静一片,每个人都不敢轻易冒然开口,对于平日里连放个屁都要再三掂量的恭敦王撩虎须的心路,他们实在是跟不太上。
“李爱卿,你说说恭敦王是吃错了什么药。”皇帝端坐在案几后面,稍稍往右转头,冷若冰霜的眼睛盯着李大人。
李大人:“这……臣下也是疑惑不解……”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皇帝微微皱眉,又不甘心地问向身侧的其他臣子,“爱卿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尽管把掌握的情况道来,朕需要你们出谋划策。”
赵顯欲言又止,被皇帝这个亲哥哥甩了一记眼刀,只能不甘不愿地坐在椅子上干瞪眼。几个大臣闻言,相互看了几眼,在皇帝跟前也不能太直白地互通心意。
终于,掌管吏部的方大人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陛下,请闻臣一言。”方大人向来直言不讳,此次也是多番斟酌才开口。
“先前,恭敦王一直避其锋芒,将体弱多病发挥的是淋漓尽致。现在,也不会傻到直接出言不逊来冒犯陛下。臣以为,这其中必然有所隐情,至于这隐情吗……”
方大人话到此处,忽然顿住,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皇帝和靖王的脸色,只见他们面色如常,只不过眼睛深处酝酿着的风暴就叫人不敢说下去。
事关前朝、后宫之人,免不了会牵连着位分高贵的。然而,这种话题,都会随着当时之人的仙逝而湮没在风尘中,轻易不会提起。
皇帝挥挥手,示意旁人都出去,不多时,书房内只剩下皇帝、赵顯和方大人三人。
“方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皇帝深色的眸子沉静的如同寒星。
话已经说出,如覆水难收。方大人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四道凶光,将心里想到的慢慢道来:“臣先恳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方大人恭恭敬敬地退后两步,跪伏在地,深深一拜。皇帝点点头,同意他说下去。
“多谢陛下,”方大人这才无了后顾之忧,“恭敦王反常之举,怕是有人将二十年前的事情透露给了他呀。”
“得知当年之事的人寥寥无几,”皇帝手指着方大人,渐渐扭曲了英俊的面容,“你是说,朕信任的人里面有人背叛了朕?”
“是的,陛下英明。”方大人点头,似乎也陷在过去的回忆中,那一幕幕情景就像戏文一样在脑中翻腾,神色不由地凝重起来。
当年,郦妃一心向上爬,甚至不惜踩着数条人命,倾倒全族之力想要坐上凤位,直到死还在苦苦挣扎,痴心妄想着不该奢求的东西。
争宠献|媚,架空皇后的势力,打压后宫年轻妃嫔。打压、收买、胁迫……使的是一水的好手段。
后宫联系前朝共谋江山,是历朝历代的大忌。奈何,先皇被郦妃迷得三魂五道,醉卧温柔乡,昔日英雄汉,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顯道:“皇兄,恭敦王之母陨于咱们,难不保他会成那逼急了的兔子。咬人一口很是麻烦,还需早做打算才行。”
当初,如若不是母妃和皇兄联手铲除了郦妃,今时今日,他们根本不会站在这里。宫廷之争,不是头破血流的打斗,而是生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毫无商量和退路。
“查!”皇帝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怒不可竭,低沉的声音传入方大人耳中,“这江山是我赵氏的江山,郦妃一族企图染指就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千错万错,不该妄想做我赵氏江山的主人。”
“如果是这样,便再留不得;若是背后被人利用或是操纵,勿要打草惊蛇。”皇帝目光阴冷中带着肃杀,“先将叛徒调查清楚,既然方爱卿有此想法,心中已然有了眉目。务必揪出身后之手,一网打尽。”
转而,又对赵顯道:“朕交代与你的‘军务’可处理得当?”皇帝这般胸中有丘壑的人,对一些深藏暗处的动作早就有所察觉,只是秘而不宣,悄然布置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总是不好轻举妄动。前段时间,赵顯借着处理军务之名奔波各处,主要是奉了皇帝密旨,到关键之处巡视调查军中的人物。
凡是可以之人,找个由头不声不响地撤去职务,或是暗中铲除,清理掉了数人。
赵顯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应道:“皇兄放心,一切安排妥当。臣弟请缨,铲除了那烂山头,以解心头之患。”
他早就派人装作青莽山中人前去打劫了赈灾之粮,将粮食偷偷运至衙门库房,待上头一开口,衙门的人必然会开仓放粮,饿不着百姓的。
皇帝思索片刻,征询方大人的意见:“爱卿是否觉得靖王前去会惊动对方。”
方大人直道:“恭敦王的事情许是对方故意给陛下敲警钟呢,这般有恃无恐,真可谓胆大妄为!靖王殿下可以钦差之名义前去调查粮食被劫一案。”
皇帝点了点头,“朕这就下一道靖王代朕南巡的旨意,靖王一路,明里安抚百姓,暗查此事。”
赵顯和方大人听后,齐道:“谨遵陛下旨意。”
赵顯未直接回府,将事情吩咐下去,孤身径直前往韩国公府。
即使已经入了夏,韩语乔却受不得凉意。傍晚时分,沁蘭院的院门已闭。今晚是喜裳守夜,她早早地将窗子关上,却未拉上栓锁。
外面的人稍稍用力一推即开。赵顯再次越窗而入,听得细微的动静,喜裳看清来人,知道是靖王殿下来找自家姑娘,便悄然隐去身形,轻声轻脚地去了耳房。
自打韩蔚欣殁了,韩语乔心里总是责难自己,难以迈过那道坎儿。去了西山几日,回来还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恶疾易医,心病难除。
赵顯从不提,每日都会来陪伴她一会儿,逗她说说话,或生气,或难过,总好过一个人木愣愣地一发呆就是一晌。
他清楚地记得,楚予走的那日,她就是这个样子。现在,韩蔚欣死了,她也是这个样子,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看了就叫人心疼不已。
那两个人,无论是楚予,还是韩蔚欣。一个青梅竹马的情谊深厚,一个姐妹渊源颇深,他们都是牵动韩语乔心神的人。赵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在韩语乔身边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伤心,还是毫不在乎?
一时间,赵顯想的出神。立在窗前,久久没有上前。
韩语乔本就觉浅,加上刚刚睡下,还未入眠,听到窗子翻动的声音,搅动着的空气送过来一缕清爽之气,那般熟悉。
她没有坐起身子,而是静静等待他上前来。从上次他们有了夫妻之实,竟隐隐有了些许期待,她不得不承认心里的希冀,期盼赵顯来提亲。
等了许久,不见他人过来,韩语乔稍微有些生气,暗中撅起了樱唇,小脾气要上来了。她来回翻了几个身,一副不能安眠的模样成功惊动了发呆的赵顯。
赵顯来至床前,蹬掉玄色云纹靴,动作小心地爬上去。侧躺,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睡颜。见她梦中还蹙着眉头,不禁心疼,心思一动,手指刚刚抚上那细微的褶纹,就对上了一双清凉的眸子。
装睡!
赵顯笑道:“在等我?是不是没有我在,连觉都睡不踏实,嗯?”最后一个‘嗯’字语调轻|佻,像极了顽劣少爷调|戏良家小女子的腔调。
“起开!”韩语乔实在忍受不了赵顯的厚脸皮,佯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