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人习字累了,明哥儿提议去玩儿,文哥儿也没反对,两人一起往东婶家去了。
正逢东婶要去串门,便把他俩也带上了。他们去的那家有一窝还没满月的小奶狗,明哥儿却是再也挪不动步了。待到走时,人家见他实在喜欢,便让他自己挑了一只带走。
文哥儿提醒过他,只是明哥儿实在喜欢的紧,东婶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这么这,把阿花抱了来。怕悠然反对,才想了个把阿花先藏起来的馊主意。
“罢了,今天也晚了,明日一早,你们给我把它原样儿送回去,好生给人家道个歉。”悠然拍了板。
“阿姐...”明哥儿眼泪汪汪,抱着阿花满脸不舍。
“你看看,阿花多好,那么乖,阿姐,让阿花留下来吧,我以后少吃一碗饭留给阿花不行么......。”
悠然皱眉,小家伙已经被明哥儿举到脸前,东嗅嗅,西嗅嗅,伸长了脖子想要够到悠然的脸。
她也发愁啊。悠然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只是养着这两个已经叫她觉得力不从心了,再添张嘴,她还真是怕自己吃不消。况且狗狗不是其他东西,养了是要对人家负责任的,要不还不如不养。
本来已是铁了心了。只是明哥儿恳切的哀求让她不忍心。要是他撒泼无赖吵闹打滚还好,悠然有的是法子,可这孩子这样懂事儿,倒叫她不忍心了。
文哥儿适时替明哥儿说起话来:“阿花的母亲又高又壮,威风的紧。想来阿花大了也不会差。待我跟明哥儿去了学里,阿姐一人在家也怪不放心的,有阿花陪着解个闷儿也是好的,大一点便能看家护院,也是有用的。不过费点粮食罢了。”
悠然狠狠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你也是个惯会放马后炮的!早干嘛去了,惹出这些事情来!”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到底还是把阿花留下了。文哥儿说的话也是在理。他们这一家也没个大人,多条看家护院的狗狗也有些安全感。只是闻着被子上怎么熏都去不掉的那一股子味道,心情不是那么美妙罢了。
阿花被立了名分,在顾家有了一席之地,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单看在柴房边给它垒的窝就知道了。
那是用拆下来的大袄塞了厚厚的棉絮做了个暖垫铺在了里面,把阿花美的上了天,不是明哥儿叫了都不带探头的。把悠然弄得哭笑不得,这是请了个祖宗回来啊。不过倒是托了这家伙的福,让他们一家都喝上了骨头汤。
原来自从上次赶集过后,悠然总存了心思想去那户刘姓人家家里买些骨头来炖汤喝。阿花的到来正好给了她个绝好的借口,只是人家执意不肯收钱。
原来不知为什么,这里是不吃骨头跟内脏的。就像他们家,那内脏都给了相熟的人家掺了苞米谷子喂了牲口了,骨头最多也是乡邻人家讨了当了看家狗们的磨牙棒,或是打碎了当了饲料。要么就图省事直接扔了。
这让悠然心疼不已,搁现在就是大把大把的商机啊。不过她也没空想那么多。见人家不肯收钱,她也不好意思白要,硬是拿了钱打了几两肉来,让人家搭给她点骨头就得了。那户人家也是实在,给的全是新鲜腿骨,够阿花啃几个月的了。
虽然没什么正经事儿做,悠然还是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整日围了锅台转。家中多了好些吃饭的嘴不说,离明哥儿文哥儿进族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学里一共就两位先生。一位是她见过的吕姓先生,另一位来头就有些大了。听说原是县学的教谕,原是回家荣养的,被里正联合当地的乡绅三顾茅庐请来的。派头儿足的很。
学里不管饭的。吃了晌饭过去,到傍晚方可回家歇息。若有需要,学生可自带了干粮,横竖热水是管够的。悠然这几日就在发愁这个。
这些日子她家的伙食水准大大提高。悠然只专门占了一个灶台,里面灶火是照常烧的,只是小火煨着,里面是洗干净血水的羊棒骨。什么都不加,只放了满满一大锅的水,慢慢熬煮。到饭点了加点柴火就得。
虽说费了点,可随时都能喝着鲜美的羊汤,对于明哥儿文哥儿这俩长身体饿的快,一天恨不得吃八顿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了。
两人甚至都不用悠然操心,每每起了,只在空碗里撒了盐巴,放了细葱,拿热汤一浇,把灶台上热着的饼子撕了小块泡着吃,别提多美了。
就连阿花都是这个待遇,还有骨头啃。虽然才长了牙出来,也顶不了什么用,至少能舔舔过过干瘾。
待到进了学里,哪里还能这么随意。虽说寒窗苦读什么的,可也不能叫饿了肚子啊。可点心她也不会做。她也不想学大多数人家那样只让学生带了干饼子去。她好不容易给哥俩儿养出的这几两肉可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思来想去,悠然还是挽了袖子在“败家”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她还是把炒面跟简易版的油茶苏出来了。
明哥儿当记一大功,谁叫她老掌握不了火候呢。
炒面倒容易,她们家存的白面不少。只要火候得当,待锅一热,把面往里一倒不停翻炒,直到颜色变得金黄,带着微微的茶褐色就成了。为了图省事,悠然直接把糖掺在了炒好的炒面里。到时候热水一和就成了。
油茶则麻烦些。照常要先把面炒了,只是要相对轻一些,颜色不能炒的太重。
为了让香味浓点,悠然没用惯常使的那种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油。而是拿了羊脂油细细在锅里化了,依次放了碾碎的花生芝麻,大量的香葱,还有切得极细小的肉沫。炒出香味来后再把炒面倒了进去一同翻炒。做成的油茶香气浓郁,热量也高,最是顶饱了。
悠然买的那些零碎布匹也有了用处。只挑那颜色素净又结实耐磨的,缝了两个可以横跨的大布包来。悠然只是弄了个轮廓出来,叫明哥儿细细缝了。里面还加了一层内衬,特意缝了结实的暗袋。以后两个人上下学也方便。
自从来到这里,她第一次对所谓的封建统治阶级产生了仇富心理。无他,这些天她打听接触的越多,对贫寒子弟读书上进的艰难程度就有了更深的理解。口号什么时候都可以喊,可做起来不是一般的难。
看看书里的贾宝玉,人家是祖母哄着,父亲逼着。才去了学里。大氅、厚毛衣服、手炉、脚炉,那是一个都不能少。茶水点心时刻准备着,小厮们小心服侍着。生怕叫累了去。
就是这样,贾老太太还时不时的替他找些理由来不去上学呢。当然,说这些就有些远了。可是据悠然观察,能去顾氏族学的,也不全是顾氏族人。
里面更多的是附近乡绅子弟,有的是冲着顾氏族学的名头来的,有的是听了原县里教谕的名声来的。这些孩子大都家境殷实,不愁吃穿,每每家里还差了婆子送些茶水点心。就是里正家的小孙子,也是有一位经年的老妈妈看顾着。
比起两个人的学业,她更担心他们的心境变化。毕竟在家里时不显,到了学里,两人会不会不适应。想到这里,悠然不禁有些委屈。若是她与明哥儿父母俱在,便不用她担心这么多了。
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偷偷抹起眼泪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起来。可是,那是他们的人生,她不能代他们活。她恨自己身为女儿身,被困在世俗里不能恣意飞翔。她也恨明哥儿文哥儿身为男儿,注定了要扛起责任,撑起重担来。
留给人失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正愣神儿的悠然突然察觉出脸上有温热的湿意来。回神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阿花跑了出来,正抬了前肢伸长了脖子拿湿润的鼻头撒了欢儿地往她脸上蹭。
一把捞起阿花在手里掂了掂,真是沉了不少。小家伙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儿,黑色的背毛油光水滑的。悠然坏心眼儿的在人家柔软的肚皮上戳了戳,阿花瞪了溜圆儿的眼睛委屈的夹着尾巴哀嚎着跑掉了。悠然在后面笑的像个女魔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尽管担忧不舍,进学的日子还是早早来了。文哥儿起的比她还早。东西什么的头天晚上就收拾妥当了,正在灶上添着火。
悠然拢了衣服进去时,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文哥儿怔了下,率先开口:“明哥儿我会顾着的,学里的事你不用操心。鸡已经喂过了,阿花饿了自己会叫的,别喂多了。”
悠然:“......”
她还能说什么?
馒头是前几天新蒸的,叫悠然拿油炸的焦香。又煮了几个鸡蛋。配了熬得香浓的米粥,几人就着一小碟咸菜吃的香甜。
悠然早早起了身,把炒面油茶等用裁好的油纸包了几个小包。一包就能冲一大碗。方便的很,还不占地方。包袱里是是她特意央人打的两套简易饭盒,上下两层,吃饭喝水都使得。也是小小巧巧的。
把剩下的几个鸡蛋装了,系好包裹。悠然催两人早早动身。悠然也披着衣服送了老远的路,直到再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才慢吞吞的回去了。阿花在旁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玩的正欢。
家里就剩她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