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茶庄,便有伙计迎上前招呼:“公子和小姐可是要挑茶?顾诸、阳羡、六安、石花、昌明、兽目、白露、黄芽、神泉团、靳门团、渠江薄片,小姐想要哪种,小店尽有。”听这伙计一串贯口似的茶名,袁希儿微微一笑道:“不用你在这给我摆茶经,可上好的湖州紫笋?”
“这位小姐当真是行家,这紫笋茶可是茶中上品。只是今年天旱,收成欠佳,小的跟您保证,您出了我们这个门还真没地寻这茶去了。就是小店内,小方亦是没有了,只剩下两三斤散芽,小姐若是要,小的这就给您取来,只是这价钱嘛……”
“你先取来我看,若真是上品,价钱好说。”
“好嘞,您稍候,小的这就给您取来。”见袁希儿说的豪爽,伙计忙不迭的走到柜台前,从一银瓶内小心的取出一包散茶,摊放在柜台上,对袁希儿说:“小姐请看,这是今年的先春紫笋。”
袁希儿走过去细看,只见那些茶外形紧卷多毫,匀整秀丽,提鼻轻闻只觉香气馥郁芬芳,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茶,遂点头道:“此茶品相不错,一斤多少钱?”
“六百文。”
“贵是贵了些,但胜在东西好。你店中尚有多少?”
“小姐您看,总共就剩这半瓶散芽了。也就三斤上下,您都要的话,连茶带瓶儿算您一千五百文钱。”听到袁希儿有都买的意思,店伙计连忙说。
“你倒是会做生意,既如此,这些茶我就全要了。这里五百文权作小定,晚些我会叫下人来结余款取货。”袁希儿示意春画将一个钱袋交给伙计。
伙计打开钱袋拿出钱吊,满脸堆笑的说:“小姐请放心,小的平日就住在店内,您府上人什么时辰过来都可以。”
“小姐和公子可还有其他需要?小店里还有上好的神泉小团,您二位先在此歇歇脚,小的这就去给您烹上两杯来润润喉。”
见这伙计如此识趣,袁希儿也乐得在此处避一避,不待袁世超答话,先道:
“倒是转的有些累了,你去吧,我同兄长在此坐坐。”
谁知还未待兄妹俩落座,忽听外面一声高喝:“抓住前面那个偷钱的小贼!”袁世超听到声音几步便出了门口,阻拦不及的袁希儿在后面深深叹了口气,也无奈地跟了出来。
街上的人群已经从方才的骚动中逐渐平息下来,透过人群,袁希儿看到袁世超手中抓着个不断挣扎的小童,正是她方才注意到的那名小乞丐,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这时,人群中冲入一名跑得气喘嘘嘘小厮打份的人,随后跟进来一位同样喘着粗气,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指着被袁世超捉住的小乞丐,喘了两口粗气怒道:
“好…好你个小贼,竟敢偷本公子的钱袋!给我打!”
华服公子一挥手,小厮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便打了小乞丐一个耳光,那小乞丐被袁世超抓着,躲避不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脸登时便红肿起来,嘴角亦有血迹流出,却只是将眼一闭,一声未吭。
那小厮一下得手,更加得理不饶人,再抬脚踹向小乞丐之时,袁世超忙抬手阻了一下道:“手下留情!”。他此时左手抓着小乞丐,右臂再去挡小厮的腿本就有些不便,且因怕小厮下盘不稳摔倒,只虚用了一成之力。不料那小厮竟还有些身手,袁世超这一下未能将他拦下。
眼看就要被踹中的小乞丐突然被一人护在怀中,将要落在他身上的脚自然也落在了那护着他的人身上。这一下力量不小,生生将二人踹得往前一栽,若不是袁世超还抓着小乞丐一只手,又回身扶了护住小乞丐那人一把,二人怕是都要栽跌出去。
没等小厮再有下一步动作,人群中又冲出一人双手扶住了此时还护着小乞丐之人,焦急问道:
“小……公子,您伤着没有?”
那人摇摇头,轻抚下怀中小乞丐的头似是在安慰他不要怕,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说:
“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这一转头,似是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如远山般的黛眉恍若含烟,似秋水样的清眸犹胜晴霞,雪肤凝脂,挺秀琼鼻,丹唇微闪碎玉光。虽是一身青年公子打份,但这一副倾城样貌只让人想到了一个字:美!
连站在人群外的袁希儿也在心中默默点头:原书名叫《盛世青颜》,女主盛青青这一张脸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也难怪一路收获各色男主男配为其保驾护航。
先被袁世超挡了挡,又被冲出来的人吓了吓,最后被女主的容貌震了震的小厮此时已失了方才怒打小贼的气势,有些无措的回头看向自家主人。华服青年本也被盛青青的美丽惊了一下,但回过神后想到那被偷的钱袋是满香楼的晴烟小娘子亲手所赠,立刻恢复了底气,怒道:
“怎么?这个小贼偷了我的钱袋,我还不能教训教训他了?瞧你长得倒还有些体面,难不成和这小贼是同伙?昭儿,愣着干嘛?既是一伙的,给本公子一并打,打死我担着!”
那小厮得了令就又要上前,袁世超自不能再坐视不理,边出手阻拦边道:“岂可滥伤无辜!”。华服公子却在一旁叫道:“这位公子你不要管,本公子今日就是要教训教训这无法无天的小贼!”盛青青倒是不闪不避,将小乞丐护在怀中,略带轻蔑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人。
见自家公子与人争执,春画有些看不过眼,在袁希儿身旁低声道:“小姐,您看……”
袁希儿回身看看春画,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穿过众人,却未理袁世超那边,而是走到盛青青身旁蹲下,冲着她怀中的小乞丐道:“为何偷钱?”
“妹妹生病了,要看郎中抓药。”
“可你如何知道这钱不是别人用来看郎中抓药的?”
“我看见他刚才是从酒肆里出来的,而且他穿的衣服特别好看,家里一定有很多钱。我拿他一些给妹妹救命,日后待我有钱再还他就是。”
“他再有钱吃酒穿华衣,那也是他的,不是你的。你若问他讨要,他给你便是他的情义,他不给你也自有他的道理。但你问都不问,自行拿走他的东西就是偷。偷就是犯王法,就是错。把钱袋拿出来。”
说着,袁希儿向小乞丐伸出了手。小乞丐低头想了想,摇摇头道:
“我不能拿出来,我要救妹妹的命。”
袁希儿听了也不恼,就那样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你偷别人的东西便犯了法,会被官府捉拿,你若进了刑狱,谁来照看你生病的妹妹?谁来救她的命?”
听了这话,小乞丐的身子抖了抖,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将钱袋从怀中拿出来。眼看钱袋就要被放入袁希儿手中之时,突然被另一只手从上方抽走:“不能拿走!”
袁希儿抬头看向正抓着钱袋的盛青青,站起身平静地问道:“为何?”
被袁世超拦在一旁的华服青年见钱袋被要回本已停止叫嚣,却因盛青青的行为又再叫了起来:
“我就猜到他们是同伙!自然沆瀣一气!昭儿,给我把他俩都拿下,一起去见官!”
盛青青看到没看华服青年一眼,对着袁希儿道:
“虽然这乞儿偷了那人的钱是有不对,但他家有重疾,情有可原,所谓法理亦不外乎人情。但方才那人问都不问,上来就让人将他打伤,这笔帐却又该如何算?难道偷窃犯法,伤人就不犯法了吗?”
袁希儿沉吟着未开口,袁世超却在此时插言道:
“这位公子,方才丢钱这位公子也是一时情急才伤的人,说来亦是情有可原的。”
“那他还伤了我,这又怎么说?”
“这……也是这位小哥儿一时收手不及才误伤了你,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他后来指使下人还欲伤我,更是口出不逊欺我辱我,这些又都该如何算?”
“这……”本就不擅言辞的袁世超让盛青青一番胡搅蛮缠挤兑得无话可说,只得道:“那依公子之意又该如何?”
“既然这小乞儿偷了他的钱,而他也打伤了小乞儿,他俩的帐就算两清了。但伤我这事却是他主仆二人的错,这袋子钱就算是他们给我赔罪了。”
那华服青年听完盛青青这番话只气张口结舌,用手指着盛青青“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来。
“你、你、你,你什么你!人生天地间就该有慈悲之心,自己为富不仁,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你还有理了?所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我今天还偏就要替天行道,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徒!”盛青青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倒是得了周围人群的几声叫好。
袁希儿在一旁听到“替天行道”几个字,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句: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呀!害得她差点喷笑出来,赶紧以手握拳假装咳了一咳。再回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被气得脸色涨红,像是随时要吐血而亡的华服青年。本是件有理的事儿,偏就摊上了女主这一张利嘴。再想到在原文中处在华服青年这位置上的正是自己原身,更觉于心不忍,从身上摘下一枚木符递给春画示意她交给华服青年。
“这位公子,虽然乞儿偷钱在先是有不对,但你纵仆伤人也不能说全无过错,此事便看在我袁府面上就此揭过吧。至于你的钱袋和钱,可拿着这枚木符前去归客坊,自会有人将损失补给你。”
一听说是袁府中人,那华服青年的气势立刻落了下去,连忙深施一礼道:
“原来是袁小姐,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区区小事,实不敢劳袁小姐费心,这木符还请小姐收回。”
“今日之事既是发生在云州地面,自然有我袁家出面的道理,公子能不计较乞儿偷窃之过已是大量,银钱小事,公子就不必再与我客气了。”
“如此多谢袁小姐厚赐,在下愧领了。告辞。”华服青年说完双手接过春画手中的木符又是一揖,带着小厮倒退几步方转身走了。
见当事一方已经主动退走,看热闹的众人也陆续散开。盛青青看着袁希儿冷笑一声道:
“袁小姐果然有大家风范,当真宅心仁厚。只是这份高仁厚德于有些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于有些人却是雪中送炭,袁小姐的慈悲也该分分人送才是!”
袁希儿听完这一通讥讽淡淡一笑,微微颔首道:“受教。”
对于袁希儿的厚脸皮,盛青青很是不屑的转过头,从身上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俯身和钱袋一并放在了小乞丐的手里说:
“拿着吧,回去给妹妹请个好点的郎中,再买点好吃的东西,妹妹肯定能很快好起来。”
那小乞丐看了看失而复得的钱袋,跪下来给盛青青磕了一个头。
“漂亮公子,您是个好人,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小三子回去定给公子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盛青青听了这话,笑道:
“什么劳什子,不过一块木牌子罢了。快走吧,只要你妹妹能快点好起来,也不枉我替你挨了这一脚。”
小三子见盛青青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只能又重重的给她磕了几个头,站起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