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跑了几个山坡后,袁世超终于查觉出不对劲。
“王兄,我们方才似是来过这里。”
收到自袁希儿处飘来的嘲讽目光,王逸轩顶着一脸大写的尴尬,对袁世超傻笑一下说:“袁兄说的是。许是我记错了,这渭川行辕并无好景可观,害得袁兄与希儿妹妹空欢喜一场,还望见谅。”
袁世超听完赶忙拱手道:“不过小事而已,王兄不必自责。”
没看成好风景的三人在回程途中却历了一场唇枪舌剑的戏。
“盛四小姐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留到昱表哥面前再用吧。我当日倒没瞧出来盛小姐手段如此高妙,不但能哄得太子妃高兴,连昭蓉娘娘也对你青眼有加。只可惜,便是你机关算尽,庶出终究是庶出,你以为攀上了太子妃,就能改了自己的出身不成?”
说这话的人是王若梓,袁希儿三人走到时,只见王若梓正与另一名锦衣少女并肩而立,对着面前的盛青青怒目而视。
“卓卿,你跑哪儿去了,害我一通好找!”
一见到王逸轩驱马走来,站在王若梓身边的锦衣少女开心的跑到他马前。
王逸轩跳下马,向那少女深施一礼道:“见过六公主。”
原来她就是那位痴心王逸轩的长阳公主。
六公主长阳生母为贤妃武氏,因长相俏丽又口乖舌巧,甚得谢聃的宠爱。
两年前,十二岁的她偶遇进宫看望贵妃的王逸轩,只一眼就被其俊美的外表所吸引,一腔少女情怀全部倾注在他身上。只可惜隔了那道厚重的宫墙,不能如王若梓般随心所欲的追在心上人左右。
此次冬狩原是长阳盼了许久得与王逸轩相见的机缘。是以刚刚安顿好,她就迫不及待的奔向王逸轩住处,不料他却早已溜之大吉。
“死卓卿!坏卓卿!明知道人家会来,还到处乱跑。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下去,看我逮到你后怎么罚你!”
一边走一边嘟囔抱怨的长阳无意间抬头,看到王若梓正从对面走来。此二人脾气禀性本就相近,加之长阳为多得王逸轩消息而刻意笼络,平日里的私交很是不错。
“梓儿妹妹可是从四哥处回来?有没有见到卓卿?”
一见到王若梓,长阳就急急的追问王逸轩的下落。
同样在谢昱处碰壁归来的王若梓落寞地说:“没见到。我连昱表哥都没见到。但听凌清说,卓卿哥哥现下不在昱表哥处。”
满怀期待的长阳闻言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下来,呆立半晌后,对王若梓苦笑道:“你未见到我哥哥,我也未见到你哥哥,你说咱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王若梓原已习惯了谢昱的冷漠,本不至于如此气馁。可方才她刚到春晖殿外,就见太子妃带着盛青青一同从里面走出来。想到那个侍郎府的庶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搭上太子妃,不仅在齐昭蓉面前讨好卖乖,现在还堂而皇之的得以接近谢昱,王若梓就觉心火难平。
“梓儿此刻心中烦闷,想到宫外散散心,公主可愿陪我同往?”
“既是同病相怜,自应共同进退,我陪你便是。”
正所谓冤家路窄,本为到行宫外游逛解闷的两人却撞见了同样心事重重的盛青青。
听了王逸轩的话,袁世超兄妹也忙下马向长阳公主行礼,长阳随意的挥了挥手,眼睛像是粘在王逸轩身上一般。
“你还没告诉我你方才去了哪里,为何不在房中等我?”
“不知六公主如此着急寻在下有何要事?”别看王逸轩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吊儿啷当的纨绔模样,但在这位长阳公主面前却严谨得很。
毕竟是皇家公主,长阳可做不来如王若梓一般理直气壮的说我就是想你之类的话,略带娇羞的说:“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想同卓卿比试比试,看看我这一年来苦练的御术是否有所长进。”
王逸轩闻言又是一礼道:“公主金玉之躯,在下岂敢同日月争辉,比试之言还请六公主莫要再提。”
见王逸轩这般推诿,王若梓替闺中密友打抱不平道:“卓卿哥哥,你和长阳难得见面,便多陪陪她吧,何必弄得如此生分?”
“放肆!六公主闺誉清贵,你当人人皆似你一般任性妄为!你听听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莫说出身在弘农王家,便是出身天家,你若再这般胡闹下去,怕也难得他人尊重!”这一通连削带打,莫说王若梓面上下不来,就是长阳脸上也有些火辣。
王若梓气得一跺脚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她一个庶女也敢肖想晋王妃之位难道不是任性妄为?不过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四处魅惑男人。现下却连你也宁愿护着她来羞辱我,王卓卿,你色令智晕!”
一旁的袁希儿听完这段话,心中不由暗叹:这位王小姐看似鲁莽,其实粗中有细,这番话说出来,怕是连长阳公主也要对盛青青心生芥蒂了。
果然,听完王若梓的话,本对盛青青不屑一顾的长阳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狠厉。
“梓儿妹妹,卓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一番戏言,你又何必当真?如此动怒,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长阳趁王逸轩发怒前先出声安抚住王若梓,继而转头看向盛青青道:“这位原来就是盛四小姐。我听宫中人说,近几个月,盛四小姐同太子妃娘娘交往甚密,多次入宫看望齐昭蓉,解了昭蓉娘娘多少深宫寂寞,我代四哥多谢盛四小姐。梓儿妹妹一向心直口快,若有言语不周之处,还请盛四小姐看在长阳面子上,莫要同她计较。”
盛青青此时早已被气得混身颤抖。王若梓几次三番出言侮辱,偏偏次次都有人替她出头,欺负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庶女。
“六公主言重了。青青不过一名庶女,自知身份卑微,如何敢在公主与王小姐面前说计较二字?只不过,家父虽不敢称白衣卿相,却也是以诗书传家之人,于清誉最为看重,还请王小姐今后口下留德。”
王若梓听出盛青青话中讥讽之意,正要出言反驳,被王逸轩一眼瞪了回去。
“多谢盛小姐大量,在下日后定当对梓儿多加约束。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盛小姐宽宥。”王逸轩向盛青青施礼道。
盛青青这次却没有让,只在王逸轩行礼后回了个半福道:“王公子客气。”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盛青青身上时,袁希儿独自一人牵着马离开了。
方才长阳公主说盛青青这几个月多在齐昭蓉身边承欢,此事谢昱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袁希儿很想告诉自己谢昱对此并不知情,但内心深处却明白谢昱是一事母至孝之人,这几个月也曾数次找机会入宫,又如何会不知情?他只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自己而已。
翻身上马,轻嗤一声“驾”,袁希儿催马延着山路奔跑起来。
理不清心中的苦闷所为何来。为他的欺瞒吗?她有什么道理?中秋当晚自己因一句话就借题发挥与他争吵,如今的隐瞒也不过是谢昱在规避麻烦而已。为他的放纵吗?她有什么资格?且不说盛青青只是进宫去讨好他娘,就是哪日来了晋王府与他出双入对,也不过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既定的轨道而已。如此……而已。
越是用理智来告诫自己,胸中那股郁气却越是难以疏散。袁希儿不断夹紧双腿,催动□□坐骑越跑越快,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隐隐的生疼,耳边只剩呼呼作响气流声伴着清脆而又规律的马蹄声响。
好安静,似是天地之间唯有她这一人一马般。若是能一直这样跑下去该多好,逃开所有的烦恼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袁希儿感觉立在马鞍上的两腿酸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握着缰绳的双手也早已失去知觉时,才慢慢让马儿停下来。
几乎是从马鞍上滚落,袁希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那轮如血的残阳,冷哼一声,嘴角挑出一抹讥笑。
吃醋了!袁希儿,你凭什么?不过是个炮灰女配,若是换一个人,哪怕是王逸轩,也许你还可以存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可谢昱是男主,所有妄图和女主抢男主的念头都是女配的原罪。早在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已明了的结果,现在再来伤春悲秋,袁希儿,你是有多矫情?
不知是不是看太阳看得眼睛发酸,袁希儿渐觉眼前有些模糊。阖上眼睑,将已冻到麻木的双手敷在眼睛上,指尖因眼皮上那一点温热而微微有些刺痛。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温润纯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袁希儿将手放下,睁眼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个模糊人影在夕阳余晖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橙色的光。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十分不雅的袁希儿强忍酸疼,勉力站起身。
看她身子有些摇晃,那人赶忙向前挪动两步,抬手虚扶道:“小心。”
袁希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撤一步微微福身道:“小女子方才纵马过于疲累,才致休息时形容放浪,望公子莫要见笑。”
那人还礼道:“原来如此。适才在下是担心姑娘身体不适,并无意打扰姑娘休息,还请见谅。”
“公子客气。”
“敢问姑娘可也是来参加此次冬狩的?”
“……”
见袁希儿有些踟蹰,那人赶忙说道:“姑娘莫怕,我姓谢名昰,封地在魏,此乃本王鱼符。”
袁希儿这才注意到此人所着玄色加鹤羽大氅内是一件紫色天香绢圆领袍。
没有伸手接鱼符,袁希儿敛衽福身道:“不知是魏王大驾,小女子失礼。小女子伯父姓袁,任兵部右侍郎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