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音将马车赶到前门,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将丢下缰绳,上前拉住安笙,“主子,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呀!”
安笙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些,红着眼睛吼道:“你特么给我放开,我要去教训那个死贱人!”
敢对他竖中指,看他不把他的手指剁下来喂狗。
莲音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一派真诚,苦口婆心地劝道:“风宸跟您再不对付,也将公主照看得妥妥的,为的就是不落人口实。我不管他跟您说了什么,但他一定别有用心,说不定就是故意激怒您。您现在上赶着找他动手,不正中了他的圈套?回头被宋汐撞见,您百口莫辩,落了个兴风作浪的罪名,多冤枉啊!主子您千万要冷静,吃了一次亏,可绝不能再上同一次当!”
莲音这么一说,安笙倒是渐渐地冷静了,想想确实是这个理。
他怎能如那贱人的意,蒙受那不白之冤。
话虽如此,心里怒气难平,安笙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贱人,我迟早得剐了他!”
“好好好,”见他松动,莲音赶紧附和,“来日方长,主子定能一雪前耻!”
心里默默把泪流,摊上个不省心的陛下,真心不容易呀!
真要追上去和风宸撕起来,还有完没完了。
下午,宋汐才发现安笙离开,想追也来不及了,何况,风宸一直在旁看着,她根本不好追。别回头把两边都得罪了,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想起安笙临走前放出的话语,她真的有点担心。那家伙不会真的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了吧!
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妖精要是那么好打发,哪还有今天的局面。
不过下次见面,一番折腾是少不了的了。
只是,她没想到,安笙也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一言不合,真就离家出走,长志气了他!
忽然发现,她竟将青州当作他们共同的家了。
也许,假以时日,他们几个人终有一日会组成一个真正的家。
……
而在胶州王府,厉淳和胶州王正坐在谈判桌上。
胶州王的目光从见面起便黏胶在厉淳身上,一脸痴迷状。
他呆傻的时候,纯洁无瑕惹人怜,如今锋芒毕露更是美的让人窒息。
直到婢女上来糕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而热情地介绍起美食,“淳儿,这些都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糕点,有红里酥,龙凤饼,二龙吐须,椒盐桃片和松子糕……”
厉淳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几日前,胶州王命人送柬至冀州,相约于城外十里亭,称有要事相商。
若非他找上门来,厉淳险些忘了这一段恩怨。
他失忆之时,最引以为耻的,便是流落到胶州王手中,受尽了屈辱和折磨。
他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位昔日的故人在春风十里亭煮茶以待,见到他,惊喜难抑,扯东扯西,却对重要事情避而不谈,只说此事与风陵内战有关,邀请他做客胶州。
若非厉淳对他所提之事感兴趣,如此故弄玄虚,势必不会买账。
可他对青州,对风宸确实积怨颇深,这促使他压下成见随胶州王来了胶州。
胶州王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殷勤捻起一块糕点,递到他跟前道:“要不你尝尝这个蜜糖糕,此糕冰雪酥随,香味四溢,片匀柔韧,圈而不碎,你一定会喜欢的。”
面对胶州王的热情,厉淳面色阴沉,冷眼斜睨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知道这人对他抱有什么龌龊心思,胶州王此举只让他感到恶心。
若非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与他交涉,此人又手握重兵,不好对付。如此无耻之徒,理应一举灭了。
胶州王有些受打击,巴巴地开口,“淳儿,许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那些公事,我们稍后再谈。”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多久了。得知他陈兵冀州,他立即着手约见事宜,请柬发出去,又寝食难安,生怕了他不接受。
厉淳压住心中的火气,冷脸道:“除了公事,我们没什么好谈。”
胶州王有些受伤,却不气馁,企图用温情感化他,望住他,深情款款道:“淳儿,这些年我很想念你。”
类似的话,宋汐也跟他说过,从另一个人出来,怎么就那么恶心呢!厉淳拳头紧握,豁然站起,冷笑道:“你若想说这些无聊的话,恕我不能奉陪。”说罢,转身边往外走。
胶州王瞬间急了,连忙从座上站起,伸出手大喊道:“淳儿!”
厉淳脚步不停,即将跨出屋外时,胶州王急急说道:“我们现在就来谈正事。”
厉淳转过身来看他,依旧没有好脸色。
胶州王迎上前,知道先前的暧昧言语惹恼了他,唯恐他一言不合又要离去,胶州王连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姿态却是百依百顺,“你想谈什么,我都依你,只求你别走。”
厉淳只觉得他脑子有病,上赶着贴人冷脸。
厉淳终于坐回原位,胶州王如获至宝,窥着他的脸色,主动示好说道:“我既然邀你前来,定然不会叫你吃亏。”
厉淳斜眼看他,冷嘲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人说话都不动脑子吗?贸然承诺到时候只会打脸。
胶州王会讨好他,并不稀奇,但他不相信,胶州王会为了他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据他所知,胶州王虽然好色,并不昏庸,可以说,他是风陵先帝钦封的护国王爷。不然,风陵上一任皇帝也不会让他坐拥十万精兵。
即便他如今造反,也极有可能是想另起炉灶。
风陵正乱,他有这个机会,哪有平白将机会拱手于人的道理。
“我起兵造反,已无退路。”这话看似无奈,他说得一点也不后悔,只定定的看着他,眼中溢满深情。
他正是中人别人的算计,误以为厉淳有求于他才起兵造反。
既然初衷为他,如今正主来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他所有的犹豫早在造反的前一夜消耗光了。
反正都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也不在乎这多这一项了。
何况,有风宸的存在,那个位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厉淳不为之所动,“你可以另起炉灶。”
即便要合作,要利用,他必得弄清对方的意图,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否则,后患无穷。
胶州王摇了摇头,视线半点不离他的脸,“那对我没有意义。”
厉淳转过头,直视胶州王的眼睛,“你的目的。”
有所为,必然有所求。
作为一个上位者,连帝位都不感兴趣,那什么才感兴趣?
胶州王对上他漂亮凌厉的眼睛,很想跪在他的脚下,以示决心,但他怕吓到对方,只能压抑地开口,“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得偿所愿,只要你想,我就会做。”
厉淳嘲讽一笑,“就算我要你风陵的江山?”
胶州王坚定道:“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即便倾其所有,又能怎样!
他并非昏庸之辈,此刻,也难以抑制自己奔赴爱情。正如每一个帝王遇到自己心爱的妖姬之前,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明君,可偏偏遇到了命里的克星,明知不可为,为了心爱的人,还是不顾一切地踏入泥沼。
厉淳的神情倨傲而冷淡,“我不会承诺你任何东西。”
“没关系。”他相信金诚所至,金诚为开,终有一天,他会被他所打动。
对此,厉淳只觉得可笑。
胶州王已近而立之年,行为举止还像个稚子,做起事情,丝毫不考虑后果。
为美人枉顾江山,他可以理解,可是他是个男人,也已表明对他不屑一顾,他却依然一意孤行,那就是愚蠢。
以他的骄傲,本不屑借助外人之力,何况还是一个讨厌的人。
可是,他更像击败风宸,夺回宋汐。
他这一生在乎的东西很少,亲情已然毁了他一半的前半生,他不能再失去爱情,荒废了后半生。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骄傲的。
即便有求于人,也不会纡尊降贵,与胶州王虚与委蛇。
如若胶州王还有一点理智,也不会继续选择与他合作。
可偏偏对方已然昏聩到骨子里,无可救药了,送上门来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厉淳别开视线,淡淡道:“朕要入主风陵,事成之后,除却你原有的领地,可再择几个城池,加封护国公。”
这是一场交易,他不是有求于胶州王,更不是承他的情。
以冷酷无情昭著的他,居然也讲究公平,说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他只是不想欠任何人,这样,日后还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听你的。”合作意味着两人羁绊的加深,离他越近,他的机会越多。
他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淳儿,可否在府上小住几日,商量具体事宜。”
早在他来之前,便将一切打点好了,厉淳在府里住的用的都将会是最好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表现机会,胶州王不会白白浪费。
厉淳不咸不淡道:“最多两日。”
若要与胶州王合作,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此番达成共识,后续事宜便可由秦明出面。
“好的好的。”胶州王喜不自胜,在他看来,厉淳能留下,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虽然为的是公事。
厉淳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心中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朕不喜欢外人称呼朕的名字。”
胶州王心中一涩,却还是改口道:“昭皇,我已准备好上房,你要是累了,不妨先去休息,晚膳时我再命人去请你。”
厉淳点点头,站起身正打算离去,屋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人影,“王爷,您可回来啦!”
这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面若敷粉,特意掐细的声音透着娇嗔,宛若女子。
厉淳看向来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好久不见。”
胶州王见厉淳笑了,惊艳的同时,又有些吃味,自从见面起,他就没有好脸色,此刻,居然对一个外人笑了,尽管这个笑容的背后,并非是什么好的预兆。
来人见到厉淳,也是大吃一惊,“是你。”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墨烟。
早先听说胶州王出府,他只当对方是去办事,丝毫没想到是去找厉淳了。
心里千思百转,面上却强挤出一丝笑容,绕到胶州王身边,心里酸的要命,面上却故作惊喜道:“王爷,您把淳儿找回来啦!”
胶州王正想答应,冷不防瞥见厉淳阴沉的脸,想起厉淳忌讳他人叫他的名讳,面上也冷了下来,对着墨烟,厉声斥道:“大胆,昭皇陛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昭,昭皇!”墨烟吓了一大跳,呆呆地望着厉淳,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当初那个呆呆傻傻,任人宰割的美貌少年竟是一国皇帝。若说他是皇帝的男宠,他一定深信不疑。
墨烟是个机灵人,尤其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此时完全被惊呆了,竟连吃饭的本领都忘了。
胶州王见他如此不上道,不由得恼羞成怒,“跪下!”
恰如一声炸雷在耳边炸响,墨烟膝盖一软,瞬间趴倒在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个事实,简直叫他难以接受。
如果厉淳是皇帝,如果他记得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事,那后果……
这时,厉淳站起身来,缓缓地往屋外走去。
路经墨烟身旁,厉淳停了一下。
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盛,简直比胶州王更厉害,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墨烟忍不住低下头来,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厉淳将他的反映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薄唇微启,嗓音冷如冰锥,“这个人,我不想再见到。”说罢,也不等胶州王回应,大步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胶州王奉上的差点,他一点没动。胶州王本人,他也是能不看也绝不多看一眼,可见他对此人有多么嫌恶。
闻言,墨烟倒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
他跟胶州王已久,太能理解上位者口中的潜台词,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胶州王先是一愣,看向墨烟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墨烟跟了他许久,说杀就杀,多少有些不舍得。
不是说他对墨烟有多么喜欢,只是他风隼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墨烟善解人意,又替他管理后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不知道厉淳为何要杀他,但墨烟就这么被剥夺了性命也着实有些可怜。
墨烟的视线落到胶州王身上,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直起身子,跪行到胶州王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哭着恳求道:“王爷,墨烟做错什么了?昭皇陛下要杀了墨烟?墨烟不想死,请救救墨烟,求求您了!”
胶州王蹙眉沉默,最终幽幽叹了口气,“念在你跟我一场的份上,留你个全尸吧!”
墨烟傻了,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胶州王已然站起身来。
直到手掌失去依托,墨烟栽倒在地,他才恍然回神。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墨烟一把从地上站起,就要去拉扯胶州王,却被胶州王一个冷眼钉在原地,“墨烟,别让我讨厌你。”
胶州王脸上是他全然陌生的冰冷无情,墨烟不敢上前纠缠,委屈地哭了,眼泪鼻涕直往下淌,看起来可怜极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胶州王有些心软,气势收敛,语气却无奈,“他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不能因为墨烟功亏一篑。
比起厉淳,对墨烟的那一点怜悯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墨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看在墨烟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给墨烟求求情!”
胶州王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的性子,说一不二,且冷酷无情,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念在你跟我一场的份上,我会命人厚葬你,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说罢,不顾墨烟的恳求,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自从他知道厉淳就是昭皇,自然对他调查了一番,了解了对方的性子,才能投其所好。
墨烟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生存机会就这么没了,忍不住大喊一声,瘫软在地……
陆慎言早已恭候多时,见厉淳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陛下,事情进行得如何?”
自从宋汐自地牢逃走,陆慎言便惶惶不可终日,在太上皇问责之前,便悄来风陵找投靠厉淳。好在厉淳只是问了京都事宜,见他安排妥当,并未多说什么。此事让陆慎言一度非常感动,厉淳对他也许是出于无意,却着实给了他许多的庇护。
厉淳微微点头,不欲多谈,陆慎言也没有追问。
恰逢管家前来,引二人去厢房休息,陆慎言乖顺地跟在厉淳身后,只临走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门外候他的主子,墨烟来的时候,他自然看见了。
好戏,才刚刚上演呢!
……
一间充满脂粉气的房间里,墨烟枯坐在地,濒死的绝望让他食不下咽,眼泪都要流干了。此刻披头散发,花掉的妆容让他看起来可怖得像一只恶鬼。
红木桌上摆着漆红托盘,上里头装着毒药,匕首,白绫。
在这方面,胶州王还是比较厚待他的,给了他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命人强制执行。只是他势必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否则,自有人送他上路,到时候,只怕不会死的这般干净。
看着屋子里的古董字画,梳妆台上的金银珠宝,视线最后定格在桌上的匕首毒药,墨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这些年,胶州王赏了他不少东西,他自己也想方设法地搜刮了不少,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这些都是他用来养老的,他有想过以后胶州王玩腻了他,他离开王府,去老家置办一座宅子,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买几个男宠,自己也当老爷。
而今,因为某人的一句话,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心痛,可是他没有办法,只有哭,眼泪流不出,可他的心在滴血。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墨烟猛地抬头,他多了希望胶州王反悔了,命人来告诉他,他不用死了。
可惜进来的不是王府的下人,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胶州王,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来人身材纤瘦,生的白净而清秀,气度从容,眉眼凌厉,此时的眼神,更像是来找茬的。
墨烟擦干眼泪,警惕道:“你是谁?”
陆慎言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抬眼看向墨烟,“怎么,才两年不见,你却不认得我了,看来,我在你眼里真的很没存在感呀!”
墨烟蹙眉盯着陆慎言的脸,越看越觉得眼熟,似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道:“你是小草!”
陆慎言微微一笑,“我很荣幸,你还记得我。”
墨烟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他可以在胶州王面前痛哭求饶,却不允许自己在一个下人面前尊严扫地。
陆慎言把玩着装着毒药的小瓶子,笑的邪气而残忍,“我当然是来送你上路的。”
墨烟脸色一变,却还强自镇定,“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陆慎言站起身来,步步逼近墨烟,冷笑道:“要你死的是我的主子,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利?”
墨烟吓得步步后退,哆嗦道:“你,你再过来,我喊人了。”
“你喊呀,大声的喊。”陆慎言忽然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快意,“你是要死的人了,这院子里的人也都被清出去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喊来什么人。”
墨烟绝望地哭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先一步下手。
当初他命人在青楼里轮暴了他,本以为他死定了,后来被淳儿捡回来,他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下人而已。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他手里。
陆慎言忽然将瓶子一丢,碎瓷撒了一地,发出一声脆响,墨烟吓了一跳,陆慎言却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毒药,我也不喜欢,死的太轻松了。我们来玩个好玩的,这个怎么样!”
只见陆慎言从袖中掏出一物,明晃晃的刺眼,墨烟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银针,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大叫着就想逃跑。
“救命——”
陆慎言将他踹倒在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凶狠道:“贱货,你还有脸喊救命?你当初怎么对我主子的,今天我就要你百倍偿还,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刻,好好享受吧!”说罢,举起一排银针,狠狠地扎了下去。
“啊——”
------题外话------
两天的补上,么么哒~这个仇总算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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