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而且她也觉得自己作出了足够的让步,至少,她没有将尧儿的事情抖出来。
可是马车走了不久,安笙忽然说饿了,要吃东西。
宋汐拿出早就买好的干粮,他说太糙,不吃。
宋汐又拿出包好的点心,这是在上个城镇里最火的点心铺子里买的,当时安笙吃了很喜欢,宋汐特意多买了一些。知道安笙挑食,考虑到他不喜欢吃干粮,她都舍不得吃,留给安笙吃。怕吃完了到时候安笙没得吃,闹脾气饿坏了犯肠胃病。
谁知,安笙又偏过头,说太干,不吃。
这还没吃呢,就说太干,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水么,明摆着找茬呀!
虽说是病人,但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宋汐就不想惯着了。
再说,他现在看起来也不怎么像个病人了,老跟孩子似的耍脾气,次数多了,宋汐也烦。
融融两岁,还不跟她耍性子呢,道理一说就通。
故而,他不吃,宋汐也不哄了,想着反正下午就到城镇了,便自己吃起了点心。
安笙见她不哄他,反而自己吃上了,瞬间气结,拔高了嗓音道:“喂,跟你说话呢!”
宋汐抬眼看了他一眼,“车上只有这个,你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你——”安笙等她一眼,随即撇过头去,“真是气死我了!”说完,就不理她了。
宋汐也不说话,只低头看手里的点心。
她这段日子,就是对他太好了,才把他惯的越来越没底线。这还是在外面,日后要是在昭然,让厉昭看见他这样甩脸色,那位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安笙这脾气,她是真不喜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期望他能变个人,至少得有个度。
不过,他从前也不是这样无理取闹,反而很会揣度人心,不会真正让她厌烦,这次是怎么了,似乎越来越不怕她了。
还是,她当初将他丢在武安,他心里还是怪她的。
想到这里,宋汐顿时没了胃口,将点心丢在一边,不吃了。
安笙以为她要哄他,不由得咳嗽一声,可等了半天,宋汐却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气的嘴都歪了,又拉不下脸跟她讲话,唯有将眉头皱的死紧。
车外的融阗耳力尖,察觉到车里的动静,不忍让主子尴尬,便好心出言提醒,“主子,前面有个小吃摊。”
安笙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转过脸看向宋汐,大声地提醒,“前面有个小吃摊。”
这声音大的简直没把她当聋子了,宋汐蹙了蹙眉间,对融阗道:“靠边停吧!”
这其实是一户人家,后面连着大片竹林,屋前架着几个棚子,摆了四五张桌子,专做过路人的生意。供应馒头牛肉,面条和酒,都在酒招上写着。
宋汐存心晾他,便兀自下了马车。
这个时间可能还不到饭点,唯一的一桌客人,吃完东西骑马走了。
宋汐捡了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了,抬头见安笙黑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店家笑眯眯地招呼着,“几位客官,吃点啥?”
宋汐道:“来三碗面!”
安笙立马呛声,“两碗!”
店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为难的样子,不知道该听谁的。
宋汐本想说,人融阗赶了一天的车,也该坐下来吃口热的了,但对上安笙面纱后的那双眼睛,她想想还是憋住了没说。
安笙胜利地一扬脖子,“两碗!”
“好嘞!”店家立即欢欢喜喜地去做面了。
等面上来,宋汐望着热气腾腾,飘香四溢的面条,瞬间食指大动,刚准备抽筷子,就见安笙支起身,将她面前的面碗往融阗那边一堆,大手一挥道:“这碗给你了。”
融阗坐下,从善如流道:“谢主子!”
从头至尾,主仆俩都没看宋汐一眼,简直将她当透明人。
很快,融阗便滋滋地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啊!
宋汐:“……”
宋汐在心里默默咬牙,刚想开口再叫一碗,安笙忽然将身前的碗往中间一推,点点筷子道:“咱俩吃一碗。”
宋汐一脸懵逼。
安笙不耐烦道:“我吃不完,别浪费粮食。”
宋汐表示无语,都是宫里出来的,还差一碗面钱?
你吃不完,我吃得完啊,关键还吃不饱。
宋汐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不过能把食物分给她,以他的性子也算难得了。
安笙见她不动,不由得撇嘴道:“怎么,嫌弃我的口水啊,不然你先吃。”
话是这么说,语气可恶狠狠的。
“没有!”宋汐认命地将碗往前一推,“你先吃吧,吃剩的给我吃。”
心道,都快到昭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他若是舒坦了,对融融也会好些,把气撒在她身上都算好的,就怕他对孩子有意见。
安笙却不肯吃,只将筷子往碗上一摆。
“又怎么了?”你再不吃,我就吃了,这回真特么不理你了,这作的还没完没了了。
安笙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喂我。”
宋汐压低了嗓音道:“差不多得了!”
安笙只拿眼睛盯着她,一副你不喂我就不吃的架势。
宋汐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眼看面都要糊了,不得不说道:“太远了,喂不着,面快凉了,你赶紧吃吧,不是不想浪费粮食吗?”
安笙将脸一板,没好气道:“你屁股生根了,不会坐过来,不想喂就不想喂,找什么借口。”
宋汐见他真生气了,额角的青筋抖了两抖,最终还是做到了他的旁边,夹一筷子面条喂他。
安笙见她妥协,瞬间笑逐颜开,吃了两口,又让她吃。
宋汐也是真的饿了,也就顾不上矫情不矫情了,喂他的同时,自己也时不时吃两口。
她始终记着刘景儒的忠告,说安笙身体太弱,需要多补充营养,这关键就是食补。故而他能吃的时候,宋汐就尽量让他多吃。
融阗眼观鼻鼻观心,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只那店家见两人这么肆无忌惮地秀恩爱,都快被亮瞎眼了,关键是,宋汐穿的是男装啊男装。
吃完了一碗面,宋汐其实还没吃饱,不过见安笙一脸满足,还是咽下了再要一碗的心。
果然,经过这一茬,一路上,安笙的心情果然好多了,甚至三番几次和她搭话,有事没事儿都腻在她身上,跟没骨头似的。
到达昭然京都的前一晚,安笙要求在附近的镇上下榻,其实马车赶快一点,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入京城。家里总比外面舒服,她也很想融融了。
但安笙表现的很疲倦,宋汐唯有在离京城几十里外的城镇下榻。
入住后,时间尚早,夕阳的余晖堪堪笼罩小镇,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安笙说嘴里发苦,想吃点甜的水果,让宋汐去给他买。
宋汐二话不说出去了,这段日子赶路,的确没吃什么水果,她也觉得有必要给他补充一下维生素。
而在屋子里,安笙将融阗叫到跟前,平淡地开口了,“这一年多来,我神志不清,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捡要紧的跟我说说吧!”
闻言,融阗激动得眼都红了,颤声问道:“主子,您好了?”
这些日子,安笙一点点好转,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但因安笙很少与他说话,也几乎不提从前的事,让他心里很不确定。
再见以来,这还是安笙第一次与他正面交谈,观言语神色,理智从容,似与从前一般无二,如何不让他激动。
“好了么?”安笙嘴角微勾,眼里却闪过一丝轻嘲,带着些许空茫,“也许吧!”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只要给他喘气之机,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只是,他的遭遇太过不幸,就算再坚强的人,也难以从头到尾保持清醒的头脑。
没人能理解他所遭受的痛,正常人被当做疯子对待两年,都会疯掉的吧!
伤害他的,是他最亲的人,而他最爱的人,却对他不闻不问。
何况他那时日日被噩梦缠绕,恍恍惚惚间,受尽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他的精神终于垮掉了。
唯有封闭自己,才能使自己活下去。
其实,有好几次他都快坚持不下去了,觉得人生无望,还不如死了好。
如今,他的意识渐渐被她唤醒了。
外人看他,似乎正常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无法磨灭的伤害已将他的内里败坏腐朽了。
白日他在阳光下强颜欢笑,夜里他仍旧会在黑暗的深渊里哭泣挣扎,这样的自己,能算得上好么?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虽有体温,可心是冰寒的,这种寒冷,只怕连她也捂不热。
他是病了,是心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甚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清醒只是暂时的。
宋汐觉得他比以前更加无法理喻,其实,他已经很努力地压抑自己了。
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甚至,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这些话,他打算烂在心里……
融阗却不知道他有如此复杂的心思,只是由衷地为他高兴,“这真是太好了,只是属下这两年来被关在天牢里,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倒是临行前,太后与我说了一些话。”
“阴太后?”安笙皱了一下眉头,淡淡道:“说了什么?”
融阗从他嘴里听到“阴太后”这几个字总觉得怪怪的,是了,安笙在提起这位一国之主,显得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反而神色间充满了陌生,甚至冷漠。
这让融阗有些心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照实说了。
听罢,安笙笑了笑,神色却颇为玩味,“她真的以江山为聘,把我卖给宋汐了?”
听他这么误解阴太后,饶是融阗,也忍不住替阴太后说话了,“太后是看您当初那个样子,念着您一心想和宋汐在一起,故而才如此做的。她还特意嘱咐我,好好地保护您。若有人欺负您,尽管告诉她,她会给您做主。”
虽说在莲音的事情上,他对阴天后有些不满。
但当一国太后红着眼睛以恳求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时,他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母爱,以及作为一个母亲深深的歉疚,迫切地想要弥补的心情。
融阗是个心性耿直的人,阴太后纵然从前有错,那是从前,但当她说出这番话时,是真的为安笙着想,他必须把这份心意传到。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她了。”
这话没毛病,但从安笙嘴里说出来,融阗莫名觉得瘆得慌,好在安笙不再这件事情纠结了,转而问了一些别的事情。
当提到莲音时,安笙的神色明显一冷,在融阗看过来时,很快又恢复正常,只低声道:“那个傻孩子,有时间,我会回去看看他的。”
等安笙将说有的事情问完了,融阗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主子已经大好,是否回武安主持大局?”
在他心里,安笙是永远的陛下。
就这么将江山拱手于人,他也不甘心。
无论安笙在他人眼里再怎么妩媚多姿,在他心里,始终是霸气强势的。
安笙却摇摇头,眼中有一种深沉的思虑,“不回了,昭然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战场。”
本书由乐文小说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