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弘远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废话也不多一句,便道“父亲若真是不愿意,儿子也有别的法子。”
吴元庆挑眉看他。
“只是……”吴弘远道“儿子不想伤了父亲……”
“屁话!”吴元庆骂道“就你们母子,鬼话连篇!”
“父亲应该记得,今日的朝会并未取消。现下,众臣还在含光殿内。”吴弘远继续道“若有诸位朝臣联名,则儿子背后便不再是儿子一人,而是有朝臣,有朝臣背后的世家。”
这些世家之中,不乏手握兵权者,亦不乏有百年声名的望族。
吴元庆眸光一凛。
大魏先祖开创江山,依靠的便是世族的支持。而今门阀制度盛行,也离不开这个原因。
他这是有意在告诉他,他可以效仿祖制。
“这位子……”吴弘远淡淡一笑“儿子依然可以坐得顺顺当当。”
他微一拱手,道“父亲的万里江山,儿子自会替父亲好好守护着。若父亲愿意赐儿子一份诏书,替儿子省去一些麻烦,儿子自当感念父亲的恩德,用心赡养父亲,保父亲往后生活无忧。”
吴元庆冷冷地斜眼看他,一言不发。
“儿子告退。”吴弘远道“母亲会留在这里陪着父亲,帮着父亲想通这件事。”说完,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父子间的礼仪,便转身往外去。
吴元庆看着他背影,忽地伸手抓起床榻边的茶盏,照着那走远的影子扔了出去。
“咣”地一声,又是一地碎片。
吴元庆扭头,看着方暮雨,恨恨道“你养的好儿子。”
那边照旧福了一福身,声音不疾不徐,幽幽道“那也是陛下的儿子。”
吴元庆被她气得一口气噎住,说不出话来。
寝殿的大门开了又重新合上,灰蒙蒙的天色,透进来一瞬,又再度闭上。
但只这短暂的一个开合间,也可瞥见外头缭绕的浓雾,直漫到殿前来。
吴元庆眸光微冷。
“外头还是大雾啊。”他轻轻地道了一句。
他们……
他目光冷冷落在方暮雨身上。
是占了天时。
照旧例,如此浓雾的情况下,禁军会封城。
而吴弘远能这么自由地出入他寝殿,他们母子敢这样逼迫他,想来皇城早已落入他们掌控中。莫说他现下被困在这里,消息传不出皇城外,便是出了皇城,也出不去京城。如此,附近的兵马也无法前来救援。
诚如吴元庆所料,皇城内的情况虽然难以传递出去,但京城里的人,并非全无察觉。
毕竟,上了朝的大臣没有回来,个个齐齐失踪,一夜未归。
北衙禁军看似没什么不同,照旧守在各处城门、城楼,可分明都是生面孔。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星一点的消息,便悄悄传入了各亲王的府邸中。
消息传到燕王吴弘信府上时,他正与府上几位谋士在偏厅中饮酒,一众歌姬作陪在旁。
莺歌声声,丝竹曼妙,悠扬的曲调,直撩拨人心底最软最轻的那根弦。
吴弘信斜倚凭几,姿态悠然闲散,全然一副沉湎声色的模样,半点也没了那日在城郊宴会上端正大方的大魏大皇子做派。
一曲奏罢,吴弘信一抬手,偏厅背后的大门缓缓打开,歌姬乐师尽数自此退下。
偏厅内,顿时安静清明。
除了案几前仍旧摆着些瓜果茶点,几乎看不出这里有宴饮的痕迹。
“诸位以为……”吴弘信微微直起身,抬眸看向分坐下首位置的四位谋士,“皇城内是否生了什么变故?”
“昨日上朝的大臣们,没有一个回来的。这中间,定然出了什么事。”
“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扣押众位大臣,而且宫内消息封锁得这般严,从昨日到今早,才现出这么一点怪异来。”
“可不是,禁军也换了人。只怕是禁军早已不是禁军了。”
“殿下可要派人去探听一下,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皇城内已然生了变故,依如今消息封锁的势头,哪里能探听出什么?”
“那便什么也不做吗?要是陛下已经……”
那人忽然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吴弘信静静听着,始终没有说话。隔了一阵,才扭头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的王文彬,“你怎么看?”
“在下以为,”王文彬微抬眸,缓声道“不管宫里情况如何,不管京城内已经出现了什么变数,或者将要出现什么变数,殿下都应先稳住,以不变应万变。”
吴弘信听了,仍旧不表态,又转头问其余几人的意见。他当即没有说什么,却在宴饮结束后,留下了王文彬。
他轻轻击掌,府上婢子送上两壶酒来。
吴弘信笑着斟满面前的酒盏,“好一个‘以不变应万变’。”他斜睨着王文彬,道“本王想知道,你到底如何想的。”
“目前情况未明,不如先静观其变。”
“若是……”吴弘信偏头一笑,道“本王实际掌握的情况,比方才提到的更多一些呢?”
王文彬微微敛眸,静待坐在首座之上的人开口。
吴弘信右手自桌上一掠,端起酒盏,浅酌一口,目光落在厅外,道“此事,怕与我那位四弟有关。”
王文彬正要说什么,吴弘信微抬手,示意他等自己说完。
“这个情报暂时未能完全确定。只是我的人昨日夜里瞧见赵王府的人带着一批人马入宫,而今早起来,守城的北衙禁军换了人,皇城各处宫门自昨日开始一直紧闭。期间,只除了赵王府的人进出过。”
王文彬沉默不语,听得吴弘信冷笑一声,幽幽道“等得探消息的人回来,便可以知道这个情况是否属实了。”
“依殿下所言……”王文彬道“只怕殿下的人,有可能回不来了。”
吴弘信捏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
“若此事真与赵王有关,若皇城内外此时皆已在赵王控制下,殿下派去皇城内苑查探消息的人,一旦被发现,只怕会被禁军以闯宫的名义当场格杀。”
“一夜之间便能如此,”吴弘信幽幽道“我的这位四弟啊,看来真是深藏不露呢。”他放下手中的酒盏,道“从那日宴会到如今才多久,谋划这么一件大事,他是真的相当沉得住气。”
“昨日我的人瞧见他带着一个道士去道观,我还以为他当真有这闲心去参禅悟道,”吴弘信道“却都是障眼法。”(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