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这边父女情深时,朱侯爷的车驾也回到了侯府门前。
朱尔骢才下马车,便见管家上前来,低声道了一句,“二公子又去了一趟齐王府,看着谈得不错。”
若是别的事情,朱府管家不会特意跑来强调一番。能让他这样的,只有朱尔骢尤其关心的那件事。
也就是……
朱家三姑娘的婚事。
“老二呢?”朱尔骢随口问道。
“去找三姑娘了。”
朱尔骢一路往府门去,一路随意地点了点头,忽然顿住脚步,扭头扬声问道:“你说他找朱璎去了?”
管家一怔,点头道:“是啊。”
“坏了。”
管家还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家主子提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跨上台阶。因为走得太急,朱尔骢还把自己绊了一跤,险些脸朝地,直直地磕在门口的台阶上。
还好朱府管家眼明手快地扶了朱尔骢一把。
朱尔骢顾不得仪态狼狈,只拽着管家,道:“快,快去把老二给我截住。”
“这……”管家一脸纳闷,“二公子去了有一阵了,怎么截?三姑娘早晚也要知道……”
“朱璎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朱尔骢着急道:“这事她必须要最后一个知道,要知道早了,这事就成不了了。”
管家急急忙忙打发了人去拦住朱怀君,自己则扶着朱尔骢踏上了台阶,“依着三姑娘的性子,一闹腾起来,指不定又偷偷回北渊宗去了。”
朱尔骢冷哼一声,“你回头先带人把她院门给我看好,全都封住。我看她这回往哪里跑去?”
管家一叠声应着,扶着朱尔骢进了府门。朱尔骢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搭在管家的手上,还没到前厅,就看见拐角人影一晃。
朱尔骢看见朱怀君,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桌上一个瓷瓶就扔了出去。
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瓷瓶刚要落到朱怀君面前,门边出现一只瘦弱的手,然后便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另一侧缓缓探过半个身子来,轻咳了两声。
朱尔骢一愣。
探出身来的朱宁君也是一愣。
一旁站着的朱怀君淡淡抬手,在那瓷瓶离他兄长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稳稳握住飞来瓷瓶的瓶身,缓缓开口,叫了声“父亲”。
朱尔骢刚刚在门口闪了腰,现在看着朱怀君,气得胸口发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前厅侧门边上,接连闪出两个人影,是朱尔骢侍妾所生的老三老四。
朱尔骢回头看了一眼,他那四个儿子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站在那。朱怀君扶着身体虚弱的长子朱宁君,后者的视线缓缓落在朱尔骢身上,轻声唤了一声“父亲”。
“你们几个……”朱尔骢先是瞪了朱怀君一眼,然后一一朝着其余几个儿子看过去,“少有这么整齐。出了什么事了?”
“我刚刚去见三妹,”朱怀君道:“看大哥和两位弟弟都有空,就喊上他们一起去了。”
“父亲不必太过忧心。”老大朱宁君道:“这婚事既是关乎三妹妹的,她总归要知道的。方才我们几人去与她说了这事,她没有哭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朱尔骢一手按着自己老腰,一边哼了一声,瞥了老二朱怀君一眼,道:“算你不傻,这事办得还可以。”
他知道朱怀君与朱璎两兄妹感情好,私下里常有各种打闹。他怕朱怀君私下告诉朱璎这件事,给了朱璎撒泼耍闹拒绝此事的理由。可朱怀君带着其余几个兄弟去,朱璎便不会那么放肆。
朱怀君淡淡一笑,“多谢父亲夸奖。”
那边又是冷哼一声,听得朱怀君往下道:“奶奶来了,正在三妹房中。”
朱尔骢刚挺直了腰,被这话弄得一愣,猛地回身,差点第二次闪到自己的腰。
朱家这位老祖母信佛。早些年就从府上搬出去了,说要另外辟一座近着寺庙的宅子住着。朱尔骢便给老母亲在盛京城郊外一处寺庙山脚下置了一所别院,平日里没有别的事,老祖母鲜少会回京城。
朱尔骢琢磨着,多半是主意最多的老二怕朱璎不同意与齐王的婚事,便把老祖母请了回来镇场子。
朱家老三老四顺带着接口,道:“奶奶把我们赶了出来,说是要和三妹妹单独谈谈。”
朱尔骢听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盯着朱怀君,道:“你小子给我滚过来。”他把朱怀君揪到屋后,单独审问:“齐王府那边怎么说?”
“齐王殿下虽然还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但他对三妹还是挺满意的。”朱怀君摆出一副老实交待的神情,道:“父亲也知道,皇子们的婚事要由陛下决断。而且我们替三妹求的是正妃的位置,又不是别的……”
朱怀君留意着父亲的神情,道:“此事可定下七八成,余下的两三成,恐怕还要父亲与齐王一同努力一下。”
“这事好说。”朱尔骢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后,就没了下文。
朱家父子这边还没说上几句话,管家就来了,说是老太太有请,让朱尔骢到三姑娘院里去一趟。
“这就来。”朱尔骢应了一句,扭头看了朱怀君一眼,“你到我书房等着,回头我有事与你说。”
朱尔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道:“我也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得等人家那边的消息。”
朱怀君略有些意外,问道:“不知父亲看上了哪家闺秀?”
“顾家。”朱尔骢撂下两个字,便匆匆走了。
与朱府喧闹相比,此时的顾府有些冷清。
暮色覆满盛京城上空,属于夜色的寒意开始一点点蔓延。院落里的灯一点点亮起来,照亮庭前屋后。
顾家父女两人肩并肩,坐在回廊下。
顾灵芷歪头把脑袋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道:“今日那位朱侯爷上府来,是要和父亲谈什么事?”
“来给他们家老三说亲。”顾子义知道女儿是明知故问,便瞟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那父亲的意思呢?”顾灵芷偏头看着他道。
“嫁人的是你,”顾子义笑道:“问我的意思做什么?”
“要我说啊,”顾灵芷忍着笑,一手挽住顾子义的胳膊,半撒娇地摇了摇头,道:“不嫁。”
其实她心里明白,朱侯爷看中她是事实,但也没有太强烈的意愿,否则今日便是来正式提亲了,而不是带了自家儿子的画像来,与她父亲略略那么一商量。多半,是想先探一探口风罢了。
既如此,早些回绝总好过拖延下去,徒增彼此的烦扰。所以,她便主动提起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