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弘正轻笑着阖眸,道“燕王的人在找,没说我们的人不能找。浑水摸鱼,可不就要把这水搅得更浑浊一些。”
“只是……”吴弘正看向程振宇,道“我听说邱家……”他一顿,道“就是邱立岳的爷爷邱坚,颇得先帝信任。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曾委托邱坚去办。”
“殿下是认为,邱家与此事有关。”程振宇道“甚至说,邱家被灭门一事,与此有关?”
吴弘正挑眉淡笑,“说不定啊,”他缓声笑道“这世界上说不定的事情多了去了,是吧?”
程振宇敛眸沉思,片刻后才道“若是如此,邱立岳倒是可用。”
吴弘正悠悠地喝了口茶,像是想起什么是,对程振宇道“我记得,你父亲与邱家也算有点交情。”
程振宇轻点头,“先文顺公邱坚与我父亲的确是有过些往来,但自从邱家离京后,几乎就没怎么联系了。”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吴弘正,道“殿下的意思是……”
“邱立岳现在就在我七弟府上,”吴弘正微微一笑,“程邱两家从前既有往来,邱家如今这样,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一眼。”他淡道“至少,问候一下,略关心一下。”
“不管诏书真假,我们需要一个人……”程振宇道“替我们将这趟浑水,搅得更浑浊一些。”
“在下明白。”
吴弘正与程振宇在府上商量此事时,因病告假在家的大理寺寺卿程良尧正在后院纳凉。
时近正午,地上的暑气蒸腾起来,只那一丛花架下,还稍微凉快一些。花架下隐约走来一人影子,缓步来到程良尧躺着的摇椅面前。
程良尧抬了抬眼皮,看见来人后,直起了身子,“大哥。”
大魏中书令程良弼拉过一张椅子,在程良尧身边坐下,“病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不好不坏的。”程良尧无奈地笑了笑,扶了扶腰,说“歇一段,过两日就可以上朝了。”
“然后再歇息两日,再上朝?”程良弼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虽说两人都上了年纪,花架下两个身影都透着些年迈的疲惫,但此时谈笑起来,仍如同当年在这后院花架下的两个顽皮的少年郎一般。
“什么都瞒不过老哥哥。”程良尧一笑,继续躺回摇椅上。他侧头看了一眼兄长,道“兄长今日歇息在家,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程良尧淡淡一笑,道“那兄长现下来寻我,也是没事?”
程良弼笑着看了回去,道“事情是有的,但这事……”他轻叹一口气,将陛下属意俞政推荐的穆霈云到北渊宗去负责修缮正殿一事,缓缓说来。
“不过是修缮一个正殿罢了,兄长有什么顾虑?”
“你在家歇着,不曾到外面去,对朝廷的事情也不全了解。”程良弼斟酌着,道“前一段,我听到了一个传闻,原以为是无稽之谈,可现下看来……”
程良尧微微直起身,听得程良弼缓缓道“你可知先帝有一份秘密的遗诏?”
“先帝遗诏?”程良尧这回直接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手扶稳了摇椅,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良弼说得简单,只道是前两日他被燕王请了过去,燕王因为知道程良弼是两朝老臣了,便恍似无意间向他透露了这么一件事,还问他是否曾经听说。程良弼为免惹祸上身,自然回答不知。
“可是……”程良弼道“先帝在时,的确曾把我和邱坚叫过去两次,提到立储的事。”
程良尧听了,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先帝可有说什么?”
“虽说先帝问过我与邱坚对立储的看法,可并没有下文。”程良弼说着,忽道“但先帝驾崩之前,曾命人重新修缮过北渊宗正殿,还给正殿内换了三座新的神像。”
“所以你怀疑……”
程良弼忙给程良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这边,各人有各人的商量时,穆霈云已经回府准备东西,次日便往北渊宗去了。与他同去的人,除了有俞政和大理寺的数名差役,还有工部派去负责修缮的人员。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北渊宗。正午时候,北渊宗迎来这一大批客人,大师兄景朗带着数位师弟,忙着安排他们入住的事情。燕王府上,吴弘信与王文彬也谈起了此事。
“殿下,这是打算暗中寻找那份遗诏?”王文彬知道吴弘信在工部派去的人中,安插了数名他的人。
“先帝遗诏。”吴弘信轻笑一声。“这四个字,只要往朝堂上一扔,便是平地惊雷,能在盛京砸出一个大坑。”
王文彬轻颔首。
“先派人去探探这消息的虚实,总归是没有什么错的。”吴弘信淡笑道“要是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只管……”
他眨眼一笑,对王文彬道“将他抛出来,让大家都一起慌,一起乱。”
日光明艳,落在燕王府前院的花丛上。沐浴在这一片灿烂天光下的,还有天阙山上的北渊宗。
一直到日暮,北渊宗的来客们,才算是彻底安顿下来。
掌门元空子虽然已经出关了,但仍是多数时间住在闭关那座小屋里,不怎么管宗门里的事情。接待及安顿的事,自然交给了景朗去忙。顾灵芷最怕这些麻烦事,又在白日里去找景朗时,见到那群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寻了个理由躲到后山去,不再出来。
白日天晴,晚上的夜空繁星点点,映着夜色下静谧的山林,恍如一首无声的安眠曲,悠悠顺着风声传来。
天阙山后山的山脚下,有一条河流蜿蜒流经此地,与山间缓缓淌出的山水天长日久地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汪碧绿的水潭,又似一条翠色的腰带,环绕着天阙山数座山峰。
夜空幽静,河水悠悠,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如同每一个过去的日夜一般。一叶小竹筏,轻缓地顺着流水漂泊,恍似一片孤叶,轻飘飘地落到了水面,孤苦无依,伶仃飘摇。
有幽咽的箫声,夹在细微的风声里,轻轻飘荡开去,漫入山谷深处。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箫声止歇时,有轻慢的吟唱声缓缓从河面传来。依稀有人拿着一根箫,有一搭没一搭地散漫敲击在竹筏上,发出忽脆忽沉的不规律的声音。(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