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弘正笑而不语。

“殿下似乎很信得过穆霈云。”

“他与我有些私交。”吴弘正转头看向程振宇，淡笑道：“往后，你还有很多和他接触的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了，程振宇不好再问，略一拱手，便告辞了。踏出齐王府大门时，夜空中天幕沉沉，天上月光变得黯淡。街上四处静悄悄的，除了他缓步走下台阶的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响。

暗夜中，有数道影子自齐王府外掠过。

程振宇认出来，那是齐王府的死士。沉沉的夜色下，他们如同暗夜中汹涌的潮水一般，承载着巨大的波浪，一重重往外涌去。层叠的起伏间，无边的血色将随着黑夜一同蔓延开来。

程振宇浅淡地冷笑一声。仿佛，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他嘴角弯得更深，波澜不惊的笑意底下，是深沉的杀意。

京郊的山林外，有一支队伍全部身着黑色甲衣，如同一条小溪，急速地朝着盛京城南城门奔涌而去。他们的身影和身边急速掠过的树影交叠在一起，模糊成一片。骤然响起的白刃割破血肉的声音，阻断了这一条奋勇向前，急着奔流到终点的河流。

为首的几人冲在前方，静静将中间披着黑色锦袍的人围护住。密集的剑影和激烈的厮杀声融在一起，像一滴黑色的墨水，滑入暗夜之中，不见痕迹。只有不停掠过的剑光，诉说着此地这一场激烈的厮杀。

从外围攻来的人，潮水一般团团朝中间围去。他们今夜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将那黑锦袍斩杀在地，让他绝无踏足京城的可能。

那黑锦袍虽被围困期间，却丝毫没有惧色，从容镇定地指挥身边的人还击。那些黑甲衣一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皆是边境军中的好手，身经百战。一时半会儿，那些来袭的黑衣人并不能得手。

偶有一两个勉强靠近圈内那黑锦袍的人，还未及他身边，便见冷冷的刀光闪过，一条断臂伴着另一人的半个身子斜斜摔落在草丛上。手起刀落，飞溅的血色泼上那黑锦袍，没有一点儿声响就融入了那锦袍上的黑色里。那黑色冰冷僵硬，如同那锦袍主人的目光一样。

弥漫的血腥味，一层层渲染开去。林间惊起飞鸟无数，扑棱棱着细小的身影，或是没入天际，或是躲进山林深处。

与这一处相隔有些距离的另一处山路上，回响着嘚嘚的马蹄声。轻缓的马蹄声，回荡在暗夜的山林间。

“这不是回京城的路。”顾灵芷微偏头淡道了一句。她并不是在问与她同乘一匹马的穆霈云，而是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穆霈云没有回答，她便再度出声：“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穆霈云才说了一个字，便见四下里草丛微动，山路分岔口的位置，齐刷刷出现了一群黑影，将他们围住。

“敢问穆大人，打算去往何处？”

顾灵芷循声看去，见那人身材高大壮实，像是这群人的首领。他腰背挺直，一张国字脸上两道粗眉，声音冷沉，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大声质问着穆霈云：“穆大人将陛下的旨意置于何处？”

穆霈云勒停了马儿，却没有下马的意思，也不接话。

那人便道：“陛下的旨意，可是要大人将人犯带回。”

穆霈云轻挑了挑眉，仍旧不语。

那人大跨步从草丛里走出来，仰头看向穆霈云，“大人，请随我等回去。”

“若不呢？”穆霈云忽然出声。

这回，换顾灵芷不懂了。方才在山上的时候，他分明是说要带她回去。难道他另有计划，他所指的“回去”，与她理解并不相同。枉她方才和昀泽说了半日，才得以说服昀泽跟随大师兄景朗回北渊宗，自己随穆霈云回天牢。顾灵芷正兀自琢磨时，听得穆霈云轻笑了两声，道：“将军要如何？”

“那穆大人就别怪我等得罪了。”那人是行伍出身，后进入宫中为禁军，因慕穆家军名声，对穆霈云这位穆家二公子还算客气。可如今，穆霈云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们对着干，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了。

“上。”一声令下，草丛里又蹿起来不少人影，提着刀剑朝他们来。

穆霈云扶着顾灵芷的腰，在马背上一侧身，避开斜斜劈来的一剑。顾灵芷顾不上扭头，只低声问道：“你这是要作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轻笑，“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

“穆霈云！”顾灵芷恼怒他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腰上一紧，被他抱着旋飞从马背上下来。他打落一人手中的剑，随手甩给了她，“接着。”他接着道：“你身上还有伤，往我身后躲着点，别硬撑。”

顾灵芷不知道他有何计划，现下也不方便问，只能随着他挥剑挡去了几人，嗔怒了一句：“你个混蛋。”

那边忙着打架，还不忘回她一句：“自你我认识起，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顾灵芷气结，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他争吵，便不再搭话。她被昀泽救走后，虽在山上静养了一小段时间，但身上到底没有痊愈，加上药效的作用，没一阵便觉得手上有些脱力。

眼看一道刀影从身前劈过，她勉强退了半步，手中的剑有些握不住，一个人影从她身侧掠过，扶着她的背一转，将她朝向另一个方向推去。

“管好你的人。”

混战中，顾灵芷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那人的脸她虽然看不清，但声音却觉着有点耳熟。

“是……”顾灵芷被那人推了一把，跌入穆霈云怀抱时，她的目光一转，落向那人鬓边的一点灰发，“你。”

顾灵芷没有认错人，方才蓦地出现救下她的，正是昭齐。她心中虽然有所怀疑，但一时间无法判断，只得问穆霈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一伙了。”

“现在。”穆霈云轻巧地答了一句。

顾灵芷再一看，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正与那群奉大魏天子命令来截住她和穆霈云的人缠斗在一起。有了这一伙人的助力，她和穆霈云很快脱困。

“什么亡命鸳鸯？”顾灵芷嗔怒着看了穆霈云一眼，知道昭齐此时带人出现在这里定然不寻常。昭齐和穆霈云之间，不知暗中定下了什么计划。她瞪着穆霈云道：“闹了半天，我还是你的笼中鸟。”

穆霈云手中剑光一闪，一手揽着她的腰肢，避开飞溅而来的鲜血，忽地凝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