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如是立即示意康惜赐克制,对孩子安抚了几句,带着她回到马厩里,看着她睡下才走回来。
康惜赐的脸色相当可怕,景如是也能理解,臣子叛变,皇家人当然是异常愤怒的。
然而,当康惜赐怒视向她时,景如是怔住了:“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知道袁昭是何人吗?”康惜赐铁青着脸,语气透着丝丝凉意。
景如是迅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摇了摇头,说道:“我对这个人不了解。”
“你不了解,可是你爹却熟悉得紧。”康惜赐冷冷说道,“袁昭曾为景家心腹,后来却被你爹弃掷。几经辗转以钱财疏通,才做了这新津的城守。”
“那又如何?”景如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也怒了,“你是不是想说,凡是和我景家有关的,都是祸国殃民的佞臣?还是硬要把责任归咎于袁昭不满被弃掷,才会判节投诚?”
“事出你景家,这新津城守也是你爹为他买的官。如何和你景家无关?”康惜赐怒道。
景如是更怒:“你这概括能力真是无与伦比啊,这都能怪到我爹的头上。你怎么不说你皇室无能,才会任用汉奸,才会让匈奴如入无人之境!”
当年景从之借用康惜赐被墨家刺杀一事,的确换掉了一批不太满意的下属,像袁昭就被从凉州节度使的位置上换了下来,而屈居到了这个偏僻城池。她不敢说这人心中有没有怨恨,但康惜赐这说法和语气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这么多年了,再来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未免太过可笑!
康惜赐瞪着她,周身气息冷得窒息,他似乎在强忍想掐死她的冲动。
景如是也无所畏惧地回瞪着他,怒气毫不逊色。
康惜赐突然大步离开,施展轻功很快就没了身影。
景如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心里极为窝火。康惜赐果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就该让他去找匈奴拼命,死了算了!
两人的争吵让刚睡下的小女孩惊醒了,她怯生生地望过来,下意识地搂紧了弟弟。
景如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她立即调整情绪,走向小女孩。
“没事,你快睡吧。”景如是对她笑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
“大哥哥,你们为什么吵架?”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我们有些意见不一致,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复杂。”景如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快睡吧,要是没有好的精神,还怎么照顾弟弟呢?”小女孩一听,果然点点头,乖乖地去睡觉了。
景如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拍了拍稻草堆,躺下了。
然而,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心里乱哄哄地像一团麻。
她睁开眼,翻了个身,然而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一滩血迹。
血渍早已干涸,却让她心中一颤。
她记得最开始铺的稻草都是干净的,不可能有血渍,除非——
想到这点,她猛然坐起,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视线落在了康惜赐消失的方向。
她咬着下唇,心中在犹豫挣扎,难道他受伤了?
可是一想起他刚才的态度,景如是又硬起了心肠:他受没受伤与她何干,就算他伤重不治也不关她一毛钱的事。
她重新躺下,想心安理得地熟睡,然而一闭上眼,却浮现出这两天逃亡路上的点点滴滴,若不是一路相互扶持,估计现在也不会平安无事。
她转头看向那一对相拥而睡的小姐弟,若有所思。
眼见天际泛白,她终于还是躺不住了,悄悄起身,循着康惜赐离开的方向找去了。
清晨起了霜,冷得让人的骨头都透着丝丝的寒意,景如是跃上房屋顶上,迎着冰冷刺骨的风仔细寻找起了康惜赐。
“康惜赐?”她低低地呼唤,在屋檐间起起落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她快放弃时,终于在一个废墟中发现了已经昏迷的康惜赐。
她脸色一变,急忙跑过去,扶起康惜赐,唤道:“康惜赐。”
他的眸紧闭,唇紧抿,脸色惨白如纸,情况很糟糕。
景如是以手指探他的脉搏,很微弱。
天色渐白,当阳光穿透厚厚云层洒落到这个角落时,她才注意到,他侧腰位置的衣服被划烂了。小心翼翼地掀开那连着血肉的碎布,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伤口都已经化脓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一路上他一定是刻意遮掩不让她瞧出端倪。
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啊,支撑不下去了还要故意找茬气走她,真是——自讨苦吃!
景如是想过将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里面的丹药喂入了他的口中。
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连吞咽的基本动作都没法做到。景如是皱了皱眉,唇一咬,抬起他的下颚,将嘴唇贴在他的唇上,气运丹田,将丹药缓缓吹入了他的喉中。
她再将手掌贴在他的腹部,以内力令药融化,加快药效发作。
做完了这一切,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她的内力本就不深厚,再加上连日奔波劳碌,体力耗损极大。现在为了救他,又消耗了不少气力,现在除了倚靠着墙壁喘气,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侧传来窸窣之声,康惜赐终于醒了。
他缓缓坐起来,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景如是,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你救了我?”他问道。
“除了我,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对于他的明知故问,景如是没个好气。要不是如今到处都是匈奴,靠她一个人的力量不一定能回得去,她还指不定会不会救他。
康惜赐的唇角抿了抿,半晌之后才低声说道:“谢谢。”
“不用谢我,这恩情你日后得还。”景如是干脆直接挑明道,“我是想着你活着的价值比死了的大,所以才肯救你。不过这件事情我会记在心里,以后会让你还恩的。”
康惜赐无言,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感激之情因为这番话顿扫而空,她的嘴还真是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他也不再理睬她,坐直了身子,运气疗伤。慢慢地,他的脸色恢复了血色,看上去比刚才好了很多。
景如是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看到此时天色已大亮,想起马厩里那对小姐弟,立即站起身来。
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对康惜赐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食物?”
这座城市已经被污染,连水都不敢喝,所以他们才会一直饿着肚子。可是昨晚康惜赐找到了食物,所以现在她才会抱着一丝希望询问道。
“没了。”他眸未抬,淡淡回道。
景如是的脸上顿时染上失望之色,不过也没多问,转身就走。
回到马厩,弟弟还在睡,姐姐已经醒了。
“大哥哥,你们会离开这里吗?”小女孩眼巴巴地问道,看得出来,她在害怕景如是会把他们单独留下。
“我们今日就会启程。”景如是答道,“这里没有食物和水,不能久留。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们的。”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笑颜逐开,高兴地说道。
她的声音吵醒了弟弟,小男孩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喊道:“姐姐。”
“小和你醒了。”小女孩立即跑过去,帮弟弟穿衣。
景如是眉头皱了皱,刚想说话时,康惜赐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启程吧”康惜赐淡淡说道,她与小女孩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见他转身就走,景如是不由得感慨他还真是属小强的,这么快就有力气上路了。
四人两马很快就分配好了。景如是带着小女孩,康惜赐则面无表情地带上了小男孩。
小男孩见与姐姐分开了,也想到景如是的马上来,但被康惜赐淡淡扫了一眼,立即不敢吭声了。
见那不懂事的男孩又委屈又不敢哭的表情,景如是忍不住笑了。
“大哥哥,你笑什么?”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这时,康惜赐已先行一步,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向着太阳的方向而去。
“没事。”景如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住笑,也启程了。
傍晚时分,前方突然出现了大批兵马,逆光朝着他们的方向气势汹汹而来!
“康惜赐!”景如是紧急勒住马头,对前方的人喊道。
然而康惜赐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疾驰而去。
景如是皱紧了眉头,由于距离太远,她分辨不出来人是敌是友,所以不敢贸然跟着康惜赐。
然而很快,当她看见军队上方飘扬着大大的“康”字旌旗时,心跳顿时加快了。
他们竟然遇上了自己人,而且还赶在了匈奴人的前头,这是有多好的运气啊!
她狠狠在马臀上拍打了几下,加快速度就往前冲去。
两方越来越近,终于在广袤的平地上汇合了。
“参见殿下!”数千士兵齐齐下马,喊声如雷。
“微臣李闵叩见殿下!”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降罪!”
“康惜赐,这下好了。”景如是赶上前来,见到这浩荡的阵势,眉开眼笑道。
当晚,他们就住进了温暖的大帐内,吃上了热菜热饭。
“你们多吃点。”一边狼吞虎咽,景如是一边让姐弟两多吃点。
弟弟倒是根本不客气,姐姐却显得食欲不佳。
“怎么了?为什么不吃?”景如是大大喝了一口醇香的羊奶,打了个饱嗝,询问小女孩道。
“大哥哥,我。”小女孩欲言又止。
景如是吃饱了,她放下筷子,好奇地问道:“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好像见过刚才那名军官大人。”小女孩不太确定地说道。
“在哪里见过?”景如是一愣,又问道。
“我记不起来了。”小女孩摇了摇头。
“大胡子长得都差不多,你也许是见过相似的人吧。”景如是并未觉得不妥,她宽慰了几句,就往大帐外走去。
主帐内
“殿下,就在五日前,大批匈奴突然出现在凉州土地上,他们冒充朝廷军骗开了大宛城门,王大人与六万守军也壮烈殉国。之后他们更如入无人之地,接连攻城略地,如今凉州已经沦陷了!”李闵半跪在康惜赐的面前,将这几日的局势大致叙说了一遍。
其实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匈奴人兵分四路,前三路分别在止南等城池与大楚军交战,转移视线。最后那路大军则从草原大迂回,偷袭凉州西大门,当攻陷大宛之后,他们便一路东进,打了毫无准备的大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那晚虎贲军遇到的便是这支刚从大宛南下的匈奴军队,由于大宛城全军覆没,没有人将这个消息带出去,所以匈奴军才能连连偷袭得手。
康惜赐的脸色凝重,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李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这鞑子太过狡猾,竟然想到这么阴险的办法从后方偷袭。要是在战场之上光明正大地打,我军定会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康惜赐摇了摇头,他想起了景如是的那番话,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输了,不然匈奴做长距离强行军,途中经过那么多附属小国,为何行踪却从未被发现?这可是几十万大军啊,不可能不曾留下蛛丝马迹,唯一的解释便是各藩国都隐瞒不报!
“殿下摇头是何意?”李闵不解地问道。
康惜赐没有作答,而是问道:“都统的部队何以保全?”
“说来也是托殿下之福”李闵答道,“微臣本有书信想送至大宛,孰料送信的亲兵在半途得知虎贲军被偷袭,他知道殿下在军中,由于事态紧急,所以立即折返告知我这个消息。我救驾心切,便领着安越这一万士兵出城,没想到因此与匈奴大军错过,才得以保全。”
康惜赐点点头,又问道:“你可知何碌判节之事?”
“何碌那个狗娘养的!”李闵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新津轻易被破城有古怪,没想到是这老家伙背叛朝廷、里通外敌所致!待我活捉他,定要将他剥皮抽筋、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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