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没有直接参与,也可能是幕后军师。”云浅雪逼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不会是凶手?相信他会为了你放弃仇恨与野心,还是会放过景家?”
景如是望着云浅雪,一语不发。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宽大的袖子里,掌心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当然,如果与他无关,自然是最好的。”云浅雪忽然放软了语气,轻笑道,“若是祁王登基,景家或许还能——”
“我不是相信他。”景如是蓦然打断他的话,声若金玉,掷地有声,“我是相信我自己。你说我自欺欺人也好,我相信我的感觉没有错,我相信他也是信任我的。当然,若是有一天证明我错了,我会不惜一切去修复今天的错误。”
云浅雪眸光深深,如静潭湖水般微波潋滟,他轻启唇角,淡淡一笑,略带戏谑:“你的话我又怎会不信?”
入夜,景如是却没有等来想见之人。她站在庭院之中,抬头望向无一丝月色的长空,喃喃自语道:“我真的足够相信他吗?如果是,那为何云浅雪只说了几句话就让我的心如此不安,如果不是,那我现在又是在等什么?”
一连几天,康惜赐都没有出现,反而时不时地在巢府进出。
景如是本不愿多想,但每次想起他与巢晴儿在众人面前“出双入对”,她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刚开始交往就是这副态度,要是时间再长一点,他是不是更不会把她当回事了?
手中转着那串他送的七彩碧玺,景如是胸中一阵烦躁,不仅因为康惜赐,还因为最近诸事不顺,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故意破坏。
那人会是谁呢?
“少爷,礼品已经准备好了,您需要过一下清淡吗?”十五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维。
“不必。”景如是回过神来,吩咐道,“现在就给王家送过去吧。”
“是。”十五领命,但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少爷,您送这么多珠宝给王家小姐,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
景如是噗嗤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道:“少爷的事需要向你交代吗?”
十五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大伙让我问的,刘妈说少爷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最好赶紧娶进们,我们早就该有个女主子了。”
“话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我也顺便替你寻思个娘子?”景如是故作严肃地点头,似乎觉得很有必要。
“千万不要。”十五一张脸拉得老长,头摇得似拨浪鼓般,“我可还想再自由几年。”
“要是你再多嘴,我就把街角周家的小女儿指给你,听说她可喜欢你了。”景如是“恐吓”道。
“我不要,她长得那么丑!”十五脸皱得像苦瓜般,抗议道。
“那还不快去办事。”景如是挥挥手,见他如一溜烟似的跑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要同太子拉近关系,那对这桩他一手促成的婚事便要“上心”了,景如是这两日大手笔地赠送珠宝首饰给王家小姐,太子知道后,对她越来越放心,还力荐了几名景派官员进封,以表达自己的“友好”。
离年关已经很近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张灯结彩、置办年货,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每年年末,翰林院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给京城的各大小官员派发“飞帖”。
“飞帖”即是古代的拜年贺卡。各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即承放飞帖之用。这样拜年不必进府门,送上名片抵见人。
由于京城大小官员众多,还要根据官衔的大小印制不同的“飞帖”,所以这项工作也是较为繁琐的。
而今年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景如是的头上。
“景兄,天都暗了,你还不走吗?”穿着一袭缀着雪狐毛大氅的李采青,从后门绕了进来,见到还在核对官员名册的景如是,于是好心地提醒道。
景如是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脸色却不太好。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向我?”李采青夸张地退后两步,又凑上前来,不解地询问道。
景如是“啪”的一声将厚厚的名册扔在桌上,火气很大:“要不你来试试?”
没想到,李采青拾起名册,一副轻松地口吻:“这有什么,看我来帮你。”景如是用眼角余光看他,不太相信:“你不是只会吃喝玩乐吗?”
“可笑,我是那么无用的人吗?”李采青已经端坐在书桌前,执起一支细小的狼毫,快速地在景如是未写完的纸张上书写起来。
景如是有些诧异,也有些怀疑,不过半个时辰后,当李采青将笔墨未干的纸张递给她时,她是真的惊讶了。
“按照你这么分,的确会省事很多。但是你怎么这么清楚他们的官衔和住址?”景如是询问道。
“嘿嘿,我在翰林院也不是白领俸禄的,再说,跟着我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京城大小官员我不敢说全都认识,但十之八九是知道的。”李采青胸膛一挺,骄傲地说道。
景如是本想夸他几句,但见他这得意洋洋的神情,忍不住挖苦道:“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你这人说不到两句就又开始讽刺人了。”李采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转换了话题,“对了,院士怎么又为难你?”“这算为难吗?”景如是将名册收好,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是我第一年来翰林院,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李采青却仗义地小声说道:“我听说,是最近你同太子走得太近,惹皇上不高兴了,所以院士才想法设法刁难你的。”
“哦。”景如是点点头,表情平淡。皇帝注意到了,那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只要太子够蠢,离他倒台也就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话说,你为什么要投靠太子呢?”李采青撑着下巴,怀着一颗八卦的心试图打探点消息出来。
“我看上去像投靠太子吗?”景如是反问道。
“你同太子妃内侄女联姻,还经常出入太子府,难道不算投靠?”李采青追问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景如是不置可否,这个问题不用说得太明白,用眼睛看就行了。
“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李采青放弃了,跟着景如是站起来,热情地发出邀请,“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去酒肆喝点小酒暖和暖和。”
景如是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假装随口问道:“只有我们二人?”
李采青一个个数道:“尚德离京了,文彦要负责兵演之事,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忙。至于殿下嘛——”
景如是表面不在意,耳朵却竖了起来。
李采青忽然发出暧昧的笑声:“殿下估计没空呢。”
景如是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发出这种笑声,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听到传闻吗?殿下最近和晴儿走得很近,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幽会呢。我怎么能去打扰殿下的好事。”李采青挤眉弄眼地说道。
“我是有听闻,不过却以为像康惜赐那样冷心冷肺的人,不会对哪家小姐有意。”景如是冷哼一声,像以往一样对他充满敌意。
“晴儿又不是哪家小姐,他们可是青梅竹马。”李采青不忘爆料道,“我前儿个还听文彦说,殿下打算年后就向晴儿提亲呢!”
景如是心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烧,脸上却挤出生冷的笑容,讽刺道:“那还真是恭喜他了。”
“是啊,我早就说他们很般配了——”后面的话景如是没听进去了,却跟着李采青去小酒馆里喝至深夜,最后李采青实在是醉得不省人事,她才打道回府。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出康惜赐送她的碧玺手链,对着窗外,用力掷出!
“啪”手链却落入了一只宽厚的大手之中。
“发生了何事?”康惜赐从窗外飞入,看着一脸怒气的景如是,长眉微微蹙起。
“你来做什么?”景如是看见他,怒火更甚,冷冰冰地下达逐客令,“马上给我走。”康惜赐眉头拢得更紧了,他没有离开,反而走向她,“究竟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要不是怕闹出动静引人来,她早就一个椅子扔向他了,“你以为我这里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走。”
“你喝了多少酒?”她身上的酒味太过浓重,他想忽视都不行。
“和你有什么关系?”景如是讽刺道,“不需要你假惺惺。”
“如是。”康惜赐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是在气我这段时间没来见你?”
“我巴不得你永远都别来。”景如是脸色酡红,因为酒精上头,有些恶心也有些晕乎乎。此时因为生气,情绪更激动了。
“这几日我处理事务都至深夜,因为不想惊扰你睡眠,才没过来的。”康惜赐解释道,“我让人带了讯息给你,你没收到吗?”
“什么讯息?关于你与巢晴儿的事情吗?”景如是质问道。
“晴儿?”康惜赐先是一楞,然后急忙澄清道,“和晴儿无关,是我与文彦——”
“晴儿,你叫得还真是亲热啊。”景如是冷笑道,“少把巢文彦扯进来,那天你们三人去通天阁时,我就看到了。我还傻乎乎地相信你。结果要不是今日李采青告诉我,你都打算提亲了,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康惜赐,你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如是你冷静点,听我说。”康惜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他伸手想拉住景如是,却被她一掌劈开。
“好,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但你离我远点。”景如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自家李,她不想闹得太难看了。
“这几日,我的确与巢晴儿见过几次面,但都是当做幌子而已。我去巢家的真正目的,是与文彦一同调查一起军中的贪腐案。由于此案牵连甚广,不能走漏风声,不得已才只能用巢晴儿做掩饰。”康惜赐说明道。
景如是听他说完,脸色并未好转,她冷声诘问道:“所以连我也要瞒着?”
“我并未有心隐瞒,我让人传了信条给你,说明了我只是与文彦在做事。”康惜赐斟酌着说辞,生怕一不小心把她惹得更恼。
“我没有收到任何信条。”景如是冷哼一声,瞪着他。
“或许是有人刻意截断。”康惜赐立马就猜到是初一,能拦下景如是的信件并对他充满敌意的,就只有初一了。
景如是也想到了初一,不过她气愤的重点不在这,而是:“你明明没收到我的任何回音,明知道我有可能会误会,为什么不亲自来解释?我就不信了,你忙得连一点时间都没有!”
这,明明做坏事的是初一,为何还是他被骂?
不过祁王再傻也知道不能去跟一个很生气又喝醉酒的女人争论对错,他的态度还算良好,立马就认错道:“我知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是我不对,你不开心就骂我吧,不要生气了。”
景如是甩开他可怜兮兮伸过来的手,板着脸吼道:“你是非得等我发火才知道做错了?你不想我生气就马上给我走,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说着,她忽然捂住嘴,胃酸倒腾。
康惜赐一个大步上前,扶住她,既心疼又着急:“是不是想吐?我去拿盂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景如是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秽物溅了他一身。
由于她几乎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很空,吐出来的全是黄水,然而这味道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有洁癖的祁王殿下却头一次顾不上自己一身狼藉,而是立马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倒来温水让她漱漱口。
“好点了吗?”他关切地询问道。
景如是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好。”
“我去叫大夫。”康惜赐拔腿就往门外走去,却被景如是制止住。
“这么晚了,你还去打扰他干什么。”
“可是你——”康惜赐看着她不爽的眼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扶你去躺下,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照顾你。”
“你走,谁要你的照顾。”景如是余怒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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