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见康惜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景如是面色微红,但想起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于是立即换上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抱歉。”康惜赐收回目光,轻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美。”
景如是不再搭理他,走回了木屋里。温泉水似乎有疗伤的功效,泡了之后筋骨皮肤似乎都没有那么酸痛了。
“如是,这里的果子特别甘甜,你尝尝。”康惜赐递过来几个果子,景如是却淡淡道,“我不饿,想睡觉了。”
说完,她就将门关上,未曾多看他一眼。
无声地叹了口气,康惜赐知道她仍然没有原谅他。也罢,待她睡着后,他正好可以去寻找那株灵芝。
躺在床上的景如是也没有睡着,她想起了在这座皇陵里发生的事情,那些惊险场景一幕幕在脑中重放,她不知道一觉醒来会是何种情景,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平安走出去。
到了半夜,她忽然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了,她坐起身细听之下,好似是一阵“嗡嗡”声。
立即警觉起来,她打开房门,忽然,一阵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远处的夜空。
“康惜赐。”景如是拍了拍他的房门,想告诉他似乎又有异常,然而,房门被她这么一拍,却打开了。
他不在屋内。
她又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即朝火光燃起处奔去,在半途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
衣裳破烂,发丝凌乱,面色惨白,双眸紧闭。
“康惜赐。”景如是的心跳像忽然停止般,走近他,看他一动也不动。
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几只已经死去的大黄蜂,而手里却紧紧拽着一个用布匹包好的物什。
“灵芝......我找到了.......”他的眼缓缓睁开,吃力地对她笑道。
原来他是为了去找救她性命的灵芝,才会遇上这些“杀人蜂”的,他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却瞒着她独自前去。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她应该高兴的,自己的毒可以解了,而父亲的仇也可以报了。可是为什么,她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
“温泉水可以疗伤,我马上背你过去。”她用力背起他,发疯一样往温泉的地方跑去。
“如是,不必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接连受的伤都很重,他已是强弩之末,“放我下来罢......”
景如是充耳不闻,耳边只听到风急速向后刮去的声音。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视线渐渐发散,然而他却还有个心结要解。
“闭嘴!我不会让你死的。”景如是咬牙低喝道,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她绝对不会让他有事的!一路狂奔,她将他放入温泉中,见他手掌有鼓起的脓包,立即用刀尖刺破,想也不想地,低头就将毒血吸出来。
一口、两口、三口——
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早已忘了周遭的一切。
然而即使她那么拼了命地想救他,他的手却终究垂了下去。
“康惜赐。”她猛然抬头,看到他的头颅已经偏到了一侧,似乎最后一丝生命迹象都没了。
她以手指探他的鼻息、脉搏,却终究是毫无反应。
“康惜赐,你不能死!”心跳骤然停止,她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她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手掌贴在他的胸口,将内力一股股注入他的身体内。
“你说了要带我走出去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她的心痛如刀绞,“不要以为拿回了灵芝我就会原谅你,你害死了我爹,欺骗了我整整五年,你对我的伤害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你还说过,你会用一生来疼我、爱我,你的承诺通通都没做到,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离开我!康惜赐,你给我醒来!”
然而,无论她如何呼喊、叫骂,他始终都没有反应。
她忽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扑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康惜赐,我原谅你了,只要你醒来,我们就前事不计了,好吗?不要扔下我,不要像爹一样,留我一个人。”
突然,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
“只要我醒了,你就原谅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景如是猛然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他满含深情的眼眸。
“混蛋,你骗我!”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景如是生气地就想推开他。
康惜赐却将她搂得紧紧的,解释道:“我的确是被野蜂蛰了,但蜂毒却被灵芝和温泉水化解了。我如果不诈死的话,你又怎么肯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景如是发狠似地捶打他,被戏弄的怒气让她狂躁得想杀人。
冷不丁地被她打中伤口处,康惜赐的脸色顿时变了变。然后,手臂收得更紧,让她无法推开他的怀抱。
“放开——”剩余的字句被他低头覆来的吻也淹没了。
她拼命挣扎,咬破了他的舌尖。甜腻的血液在两人口中化开,他却不躲不避,强悍地纠缠上她香软的粉舌。
“我爱你,如是。”在她缺氧得快昏倒的时候,他终于放过了她。看着她含着怒火的双眸,他低低的、缓慢地说道:“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害,我很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为了求得你的谅解,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来赎罪。即使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刚才欺骗你是我不对,但我却不后悔,因为我很高兴你还紧张我,还关心着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你现在还想要我的命的话,那就拿去吧。”
说着,他执起她的手,握住匕首,对准了他的胸膛。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刺下去。”景如是余怒未消,手中一使劲,刀尖就刺穿了他的皮肤。
康惜赐温柔地看着她,满眼全是她的模样。他没有说话,却带着她的手,狠狠往下一刺——
“你疯了!”景如是立即制止,然而殷红的血液还是很快就染湿了他的胸膛。
“如果你还恨我,就杀了我吧。这样我们都解脱了。”康惜赐却不肯让她移开匕首,表情平静地说道。
景如是侧过脸去,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如是,我爱你。”
她闭眼装作没听见。
“很小的时候,我就要学会应对无处不在的阴谋暗算,为了自保,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说谎,把自己的心装在安全的盒子里不让它受伤,也不让别人靠近。在遇见你之后,我才觉得生命有了意义,才知道自己还可以如此开心。如是,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记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真的没办法失去你,这段日子我活得像行尸走肉,与其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沉默,仿佛从盘古开天以来便是这样的沉默。安静得能听清泉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能听见他平静的呼吸和她略显凌乱的心跳声。
希望在等待中渐渐消失,如水中的泡沫般,浮上水面便慢慢扩散、破灭。
康惜赐不再勉强她,脸上仍是温柔似水的笑容,只是眸子里的光彩却瞬间黯淡下去了。
他将她从水中抱出,将灵芝放在她的手心里,说道:“我已经找到出去的路了,我带你出去。”
景如是默然,跟在他的身后。
走过花丛、林海,走过那一片被烧焦的灌木丛,那里的地下还有很多死去的野蜂尸体。
走到一处,他停下,抬头说道:“这个洞口通向外界,我已经探查过了,没有危险,你去吧。”
景如是抓住藤蔓,刚想上去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他往后退去。
“你去哪?”她侧头,眼睛却盯着地下。
他微微一笑,却不作答:“我看着你上去。”
“你不出去?”她明白了什么,问道。
他不置可否:“你先上去。”
景如是张嘴,却来不及说一个字,突然间天摇地动起来。地面像波浪般涌动,头顶的岩石簌簌往下落,直直砸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身体护住了她。
只听“砰”的一声,巨石砸中骨肉。她抬头,却见一丝鲜血正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她脸色一变,扶住他:“康惜赐,你怎么样?”
他擦去嘴角血渍,摇摇头:“我没事。洞口快合上了,我送你上去。”
说着,他举起她就要往上抛。
此时藤蔓已断,他们二人只能一个人上去!
“我不走!”她抱住他,脚下的土地还在隆隆作响,沙石、树木纷纷倒下,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她却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是,没有时间了,你听话,让我先送你上去。”眼见地面都开始皲裂,他担心又是新一轮的火山爆发,再呆下去会很危险!
她却紧紧抱着他的双臂,怎么也不肯松手:“除非跟你一起,否则我绝不独活!”
康惜赐一怔,既感动又焦急,还要劝说时,地震却停止了。
“我们安全了。”景如是看看四周,见一切都不再动摇,开心地对他说道。
“如是。”他抚上她消瘦不少的脸庞,眸子里深藏哀伤,却一个字都未说出口。
景如是却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处,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爹在临死前写了一封书信给我,他说他对我有愧,希望今后的我能自由快乐。其实那时我就知道,爹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他兴许是太想娘了,所以才会放任自己遭受暗算。我也知道,像爹那样的人,如果没有死亡的想法,他是不会预先留下遗书的。我知道,他的想法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很伤心,很难过。更让我伤心的是,另一个我最爱的男人却欺骗我,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我实情,却仍然把我蒙在鼓里。你告诉我,一个隐瞒我、欺骗我的男人,值得我去相信吗?还值得我再一次原谅吗?”
有力的手臂搂紧了她,那么用力,像要将她揉入骨髓般,至死不再分离。他的声音里带着痛楚与自责,每一个字句都发自灵魂深处:“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代替你爹来疼爱你、保护你。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的。相信我,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哪怕让我用性命去交换,我也甘之若饴。”
她将脸埋入他的胸膛里,泪水早已模糊了脸颊。良久之后,她终于点头了:“好,我再信你一次。”
他欣喜若狂,却一动也不动,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与她拥抱。天地日月已不复存在,只要她在,就好。
不久后,两人被初一等人找到,刚才的“天摇地动”也是初一命人用炸药炸开石壁造成的。
见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初一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半晌之后,他低头,平静说道:“少爷,你没事就好了。”
“回去之后,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走出洞口前,景如是看着他,问道。
“封了这里吧。”康惜赐笑,“它差点害你命丧黄泉。”
“别。”景如是制止道,“我很喜欢青木大殿,或许哪天还可以来泡温泉。”
“好,那我以后再带你来。”他宠溺地看着她,终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喂,外面还有人。”景如是嗔怪道,推了推他,虽然两边的人都被叫到外面去等着,但说不准谁又会走进来啊。
“那好,回去之后我再去找你,像以前一样。”他从善如流,细心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却又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憧憬,“真想光明之大地牵着你,向天下昭告我们的关系。”
“会有那一天的。”
她转头看向外面,阳光一片晴好。
自此,景如是对他的心结算是放下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为了能达到早日公开的目的,她决定开始展开对太子的报复了。
太子学习《君主论》的事情被皇帝知晓,谨慎多疑的皇帝没有立即处置他,却更加不相信太子。
太子将冷遇归咎于康惜赐,千方百计想找出对方的把柄大肆攻击。而在景如是和康惜赐的联手之下,太子的每一个举动都受到来自明暗两处的阻力,势力一步步被蚕食。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到来,打乱了景如是的计划。
“大长老?”书房内,见到斗篷之下的长着,景如是立即站起身来,恭敬地请他上座,并亲自斟茶递上,“可有急事,为何突然来访?”
八大长老一向坐镇九华山,遥控整个家族脉搏的跳动。若无大事,他们绝对不会离开的,而此行,又只有大长老一人,景如是就更觉得奇怪了。
大长老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放下,让景如是坐到了他的对面:“如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请说。”景如是意识到能让大长老亲自来讲的事,一定不寻常。
“是关于康惜赐的爹—康嘉年的。”开门见山,大长老说出了这个名字。
半柱香后,屋内安静得像从没说过话一般,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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