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淡淡弥漫的花香,木栅花格窗外开,屋外的凤凰花香借着清风潜入屋内。
整个屋子很大,屋子中间有一圆形雕花隔木门,将屋子分为内外两室,内室放置有一腊梅屏风,透过轻薄的屏风,能隐约见到一张床榻。
莲刹推门进室,将手中盛着汤药的木案放置在外室的桌上,绕过腊梅屏风,静立于床榻旁。
床榻上躺着一人,白玉面具仍挂在面上,比女子还要卷曲浓密的睫毛,仿佛被安宁的空气“沉封”,没有一丝动静。
他双手折着放在胸膛上,骨节修长的十指,如同经雕琢后的雪骨,白净、纤美。腰间系着的黑绫穗绦,从他身上搭着的被子下滑出,露出一角,掉在床畔。
莲刹垂首,上前将滑出的黑绫好生掖在被下。左手拽着右袖,她右手上翻,用手背轻轻拭了拭榻上人的额头,还是在发热。
在榻旁的木柜上,铺展着莲刹从天祭额头上摘下的幽紫色水晶眉勒……
“怎么还是没有降温?”莲刹轻叹了一句,手从他额头上拿开的时候,手背无意地擦过他卷长的睫毛。
榻上人的睫毛动了一下,以为他要醒了,莲刹悄然收手。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睫毛都没再颤动一下,莲刹才再碰了碰他的手背,依是冰凉。
她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府中下人,照顾天祭的事本轮不到她来做,但白祭府中任何除了她外的人——
一旦碰到天祭的皮肤,他们就会如同触火摸冰,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如此强烈的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所有人里,也只有她在碰到他后,还能适应,照顾天祭的事也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自从进了幻境之后,一切都变得奇怪,有时身体和心理都甚至很难自主。
莲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里原本都是青琉国的幻境,他们都是幻境里虚幻的人,和自己毫无干系。
然而,当欧阳夏让自己好好照顾天祭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反对的想法,果断应下了。
莲刹原本计划是在古曼童事件结束后,找机会出白祭府去找玄天,将幻境里的事情同他理个清楚。
但现在却因天祭的事走不开身,只得在烨轩离开白祭府的时候,让他替自己给白逸尘带了句话。
莲刹疑惑地看看床榻上的人,自己已经喂他喝了两天降温的药,可榻上人的体温仍是降不下去……
在超渡古曼童的时候,他亲口对自己说过,他是活死人。
所以,你究竟是活人,还是死鬼?
动作很轻,她挑起塌上人的一撮长发,是湿的,在他两侧鬓角处还渗着晶莹的汗珠。
倘若喝药不行,那就用最原始的降温方法试试。
莲刹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到门口,就见青萝端着一盆热水走来。
“小姐”,青萝在门前停身,低下头道,“老爷让奴婢打盆热水来,让小姐给天祭大人擦擦脸。”
水盆上方腾腾冒出白色的热气,莲刹摇头,“不用热水,你去打盆冷水来。”
“冷水?”青萝面上惊讶,她将声音放低道,“小姐,现在已经入了深秋,用冷水会不会太冰了?”
“不必,天祭司身上还是滚热,我需要用冷水替他降温。”
再想了想,脑子一转,说出的话才刚落下,莲刹便反悔了。
她从青萝手里接过水盆,道,“热水还是给我,你去重新打盆凉水。”
“是,小姐,青萝明白了。”青萝答道,她抬眼抿唇,见小姐就要转身,又朝莲刹轻唤道,“小姐。”
莲刹脚步一滞,回头见青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有什么事情就说。”
青萝眉头皱起,上牙咬着下唇,从袖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白色手帕,“小姐,您还记得当时救您的公子吗?他让奴婢将这个交给你。”
将手中水盆放下,而后转身接过手帕,莲刹边问道,“那人还有说些什么?”
“他只说让您保管好手帕,也没留下姓名。”
面露犹豫之色,青萝又压着声音道,“但是,小姐,他的声音和天祭大人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
“所以,你怀疑那个人是天祭司?”莲刹侧脸挑眉问道。
即刻垂下脑袋,青萝声音放得更低,
“青萝不敢说这样的话,天祭大人的行踪一直都是神秘难测,奴婢从没目睹过天祭的尊容。只是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天祭司最开始出声的时候,奴婢真是被吓了一跳。”
“所以你才会不小心打翻了屋里的水盆。”眼闪过一丝了然,莲刹接过一句。
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小姐,青萝提裙跪地,
“小姐,奴婢当时真的是被吓着了,绝对不是二小姐口中说的对天祭大人不尊。那个时候,府上的人太多,青萝不敢在那个场面下解释。”
“你做的是对的。”
莲刹肯定道,她上前将青萝拉起,“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地,你说的和做的,我都明白了,下去吧。”
站起身的时候,青萝放下裙子,但仍不敢直视小姐的目光,她道,
“小姐,您救了青萝的命,还有一件事女婢也不想再瞒小姐。您那天不是问奴婢是否见过长在肉里的凤凰花种吗?”
青萝撇着脑袋,看了看周围,见无人,语气沉重道,
“奴婢见过,因为青萝脖子上长着的凤凰花在开花前就是肉里的一颗种子,可奴婢不敢和任何人说,怕被其他人当做怪物。”
青萝眼色忽然变得恐惧,她咽下嗓中一口唾沫,道,
“这几日是凤凰花开的最盛的季节,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奴婢都会梦见脖子上的花变成了一张脸,”
“而且那张脸上只长着一张大嘴,没有其他器官,它死死咬着我的脖子,尖锐的牙齿穿破我的皮肤,拼命地吸取着我的血。”
青萝越是向下说,面部表情越是痛苦,
“每到半夜被吓醒之后,奴婢都会坐起来,害怕得摸向脖子后的凤凰花,可花每次都还是没有变化地长在那里,奴婢这几日快要被凤凰花的梦魇折磨疯了。”
青萝面部表情极是痛苦,仅是听她的描述和说话的语气,莲刹已能感受到梦魇给她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你还记得脖子上的凤凰花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吗?”莲刹神色严肃问道,
青萝茫然摇头,“这也是好奇怪的一点,奴婢记不清凤凰花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肉里的,凤凰花又是什么时候开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