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离家只有两条街，第二天早上，杉江昭夫吃过早饭，背上他的书包，独自去上幼儿园了。
快到中午时，买家满意的提走了画，留下一个不厚不薄的信封。
白石捏着酬金，关上门一转身，就见杉江绫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背后，正仰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的表情，白石有些疑惑。
正想着这个家里莫非有什么工作完成以后，先来个拥抱击掌之类的习俗？就见木偶人趴在他肩上，也很奇怪的看着他：“把钱给她啊，你拿着干什么，你又不会管账。”
“！”白石震惊，原来是这种模式吗……看杉江旭平时的态度，还以为他才是管钱的。
毕竟也不是白石挣的钱，他对此没有丝毫意见，将信封递给杉江绫美。
后者接过，表示一会儿会去存好，之后她回到茶几前，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开始记，边写边跟白石说着一堆他听不懂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那温柔如丝绸般的声音听得白石很困，还莫名很想吃巧克力。
在他险些一头睡倒在桌子上的时候，杉江绫美终于停下笔，十分开心的把本子一合：
“划出昭夫上学的费用，三年后，我们就能自己盖一栋房子了。如果昭夫上大学的时候选择贷款，那明年差不多就够……哎，差点忘了，你要转行雕塑的话，材料应该不便宜吧，房子的装修也要变一下……”
看到她一停之后，又翻开本子下笔如飞，白石放下茶杯，偷偷溜走。
他暂时没说不准备转行的事，反正钱存多点也没坏处，还是等以后做出成绩了，再正式告诉她吧。
不过这栋房子原来是租的，怪不得这么普通，跟鬼屋似的杉江宅完全不像。
木偶人在画室里辛勤工作，白石从外面把门锁好，防止杉江太太不小心看到奇怪的浮空现象。然后他回到房间，快乐的睡了个午觉。
一觉睡到下午，爬起来拉开窗帘晒太阳的时候，透过窗口，白石看到几个刚放学的孩子戴着小黄帽，顺着街道，朝这边走了过来。
趴在窗台上扫了一眼，白石很快认出了杉江昭夫。
实在是他太过显眼了——别的小孩无一例外都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样子很像是在玩手机，只有杉江昭夫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在小伙伴旁边打转，伸长脖子想看别人的屏幕，但这种行为显然不受欢迎。
小朋友们玩上一会儿，就嫌他贴的太近，把他往旁边推一推，杉江昭夫就又跑到另一个人旁边蹭……来回被嫌弃，看着还挺惨。
一直到几个人走近，白石才从隐约传来的奇怪声音里，看出他们是在玩曾经风靡一时的电子宠物。
到家后，几个小孩分开，杉江昭夫垂着脑袋，拐向家门口。
他开门走进玄关，无精打采的换好鞋，把鞋整齐摆在鞋架上。
一转身，正看到身前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小孩吓了一跳：“爸，你怎么在这？”
“我在家里走走都不行？”白石无语的看着他，明知故问，“刚才你那些同学在玩什么？”
杉江昭夫骤然紧张，小声辩解：“我、我没玩，我就看了看。”
“……我知道你没玩。”
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白石伸出手，在他的小黄帽上rua了两把，想了想，开始忽悠：“昭夫啊，想不想要零花钱？”
杉江昭夫一怔，立刻把头摇的像十倍速的钟摆，生怕踩进陷阱：“不想！”
“……”白石还没说什么，忽然，一道满意的声音忽然从他脚边传来：
“不想就对了！就应该趁着还年轻，抓紧提升自己，想当年我五岁的时候……呜%￥#%&……”
白石把擦鞋柜的抹布一丢，盖住了这个翻窗跑出书房，又从门口投信口溜进来的木偶人。
暂时消除噪音后，他清清嗓子，摆开架势，严肃的拍了拍杉江昭夫的肩膀：
“你已经不小了，别的孩子像你一样大的时候，都已经能自己挣钱了！可你再看看你！”他十分痛心疾首似的说。
杉江昭夫被他说的十分紧张，同时，他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同学们能买电子宠物，是因为他们在自己挣钱啊……
“可是……他们是去哪挣钱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杉江昭夫一下有些疑惑。
同时，他内心深处还藏着些向往。
……毕竟，谁不喜欢钱呢。
在便宜儿子期待的注视下，白石坦然编道：
“因为小孩独自在外工作太危险了，所以孩子的工作，都要经由家长介绍。”
说着他摸出手帐，郑重其事的翻了翻，停在某页：
“正好我最近同时接了两份工作，有一份倒是可以让给你……”
“好！！”杉江昭夫迫不及待的点头。
点了几下，杉江昭夫又忽然心虚起来。虽然昨天才偶然得知自己很有天赋，但平时他练习的很不认真……
就算得到了工作，他真的能达到客户的要求吗。
忐忑中，他听到白石说：
“这是真中先生下的单，他想要一件富有童心，有创造力的作品，由你来画倒是正合适。”
白石随口编了个名字，又编了个要求，而后收起本子，严肃的看着他：
“如果对方满意，你以后还会有更多工作机会。”
杉江昭夫攥着小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什么，看向门外：
“可是……真中先生自己不就是画家吗，为什么还要找我们画？是他水平不够吗？”
画家？白石一怔。
岛国人喜欢在家门口钉个小牌，再把自己的姓写上去。
白石会编“真中”这个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刚才站在窗口，往外乱瞄的时候，看到了斜对面邻居家的门牌，“真中”。
杉江昭夫一共也没见过几个“真中先生”，所以才以为白石说的客户，就是附近的那位邻居。
可这人居然是个画家？
画家→艺术，艺术＋真中→【在艺术与金钱间来回横跳的迷茫者】
一连串想法快速闪过，白石却还难以相信。
……该不会他的邻居，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胖老板吧。
不不不，真中这姓不算罕见，画家更不罕见。
而且杉江旭是个艺术家，所以他邻居，也很可能是一位艺术家……白石企图把逻辑圆上，但终于还是编不下去了。
最后，他决定改天抽空去拜访一下，看看对门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另一个任务目标。
杉江昭夫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赚钱上。
他抱着书包直奔书房，翻出那些以前一看到就头疼的画具，把全部精力投入进自己的新“工作”里。
白石也很快回过神，走到玄关，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对面的真中家拉着窗帘，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当然，就算有，也不能现在立刻就跑过去。得先让杉江太太准备一点伴手礼，再想个合适的上门理由。
之前询问相关事项时，系统说过，构建虚拟世界的主体是世界意识。为了不让灵魂起疑，这里的场景，都会按照过去的情况复原，再贴合“主角”以及白石的意志加以改变。
虽然和现实世界不完全一样，但基础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去，从这里，或许能窥见许多现实世界见不到的事。
白石脚边，木偶人终于从那块比它大了好几倍的亚麻抹布下爬了出来。
它站起身，左右看了看：“那小子去哪了？”
白石指了一下书房。
木偶人一怔，黑色线条嘴变成了“o”形，半晌它才说：“他不是最讨厌画画？怎么……”
白石把抹布捡起来，重新扔回鞋柜顶：“你之前要求太多了，这也不能画，那也不能画。本来小屁孩就不会太讨厌画图，你儿子反而让你搞的看到画纸就烦。”
“混账！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叛逆……”木偶人背着手，骂骂咧咧的走向书房。
白石担心它又搞出什么撕稿子摔笔的灵异现象，不放心的跟过去。
不过这一次，木偶却比他想象中安静许多。它站在门口也没进去，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