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机武再次走入卫助岫的房间，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再去看看。
进门，入目第一眼是桌子上的药瓶。
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难道没有服用吗？
他走到桌边，正打算伸手去查看时。手僵持在半空，床边却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不用看了，已经服用过了。”
卫机武悄悄一笑，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卫助岫。经过半个月的修养，再加上灵丹的辅助，他的伤口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为什么还是没有下床呢？
难道是她操心过度，不让他下床？
也对！以卫理爱对儿子的溺爱程度来看……
卫机武直接走到床边，轻轻抓起卫助岫的手，以真气为之彻底的检查了一遍身体。“很好，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嗯……”卫助岫点点头。
咦？
他居然点了头？以卫机武对儿子的了解，应该没有这么快忘记半个月前的冲突才对。总觉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些乖巧和不正常的顺从之意，就像小时候将卫机武喜欢的石雕弄坏之后的听话。
而且，卫理爱居然这么安静。回想起来，这半个月来，夫妻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像在躲着他一样。
这对母子，难道还隐瞒了什么秘密吗？
卫机武试探的一说：“今天日晴，外出多走几步，伤会好得快一些。”
“好！我马上带他出去四处转转。”卫理爱道。
又是这种微妙的言语。
卫机武疑心到了极点，转念又一想，还能有着什么事呢？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一件不敢同自己商量的事。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快速在脑中划过，如果说是有一件害怕自己知道的祸事，那么就只可能有一件。
难道……
卫理爱扶起卫助岫，正带他走到门边。
卫机武叫住了他们。“站住！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以后再说吧！我先带他出去走几圈后再说。”卫理爱道。
看到这搪塞的态度，卫机武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交给你的信函呢？”还在南大陆的时候，他找到索灵石，便立即将计划的进展写在了信上，让卫助岫和卫初沐将信函和索灵石一起带回山庄。信中模糊的提到了家族计划的内容，只要看了它，普通人都能凭借它推算出整个计划的内容。本是打算给卫助岫邀功的，可现在……
卫助岫受伤归来后，他一直忽略了这件事，现在才猛然惊醒。
卫助岫一回来就去疗伤了，根本没有将信函交给别人的机会，应该还在他身上。这种泄露秘密的信函，还是早点毁掉为好。
卫助岫一怔，脸色稍稍变了变，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怎么了？快把它给我。”卫机武催促道。
卫助岫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
卫理爱急忙打岔，让卫助岫先离开，自己挡在门前。
该不会真的……
这种行为仿佛在默认什么似的。卫机武看到后，心中立即涌现一股寒意。
“信函还在你身上对吧！不会弄丢吧？更不会碰巧让林逝水捡到吧？”卫机武追出去问道。
卫助岫仿佛知道在劫难逃。“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卫机武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卫助岫，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不就是一封信函吗？用得着这么吃惊？”卫理爱道。她还是站在卫机武和卫助岫的中间，拦住了卫机武。
“也就是说信函到了林逝水手中？”卫机武道。言语中有一丝颤抖，即便是他，也忍不住让言语打颤。
卫助岫没有回答，那是一种默认。
“逆子！”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卫机武的手又一次举了起来。强大的真气波动荡漾开去。这一次的波动大到整个院子的人都感觉得到。
他不得不怒。
险些又是一掌落下。
“住手！”卫理爱扑过来，拽住卫机武的胳膊。“他是你的儿子呀！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那一封信函重要？”
卫机武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难道自己就要成为卫家的千古罪人了吗？
就因为当初一点小的不谨慎，就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你亲口告诉我，信函是不是被林逝水捡去了？”卫机武道。真正重要的事才会问了一遍又一遍，真正重要的事才会在明知道答案的情况下，还去询问答案。
卫助岫别过脸，不敢看着卫机武，有些心虚。
“……是……”
颤抖的手无力地落下了。卫机武即便已经知道答案，但听到这个字后，还是会觉得心在颤抖。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卫理爱拉住卫机武的胳膊道。“先离开山庄，去你姥姥爷家呆几天，我让你回来才能回来，知道吗？”
卫助岫楞楞的，说不出一句齐整的话，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外跑，有些狼狈。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后，只能留下这种背影。
连头都不敢回，连话也不敢说。
沿途，谁都不敢拦他。这丧气的姿态，谁敢搭理呢？
卫机武其实是可以拦住他的，但是颤抖的手怎么也使不出一丝力量。“理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嗯……知道。”她将头往卫机武身上靠了靠。“所以我才让助岫离开。”
“是吗？”卫机武抬头看了看天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平静地看着它了。他又看了看周遭的屋舍，在建造的时候都是按照身旁的这个人喜欢的风格规划的，还是新婚的那个时候……
“我们成亲也快有两百多年了吧……”
“是啊……真是段难忘的日子。”
“也快走到末尾了，不过能一起见证最后也不错。普通的一生最多也不过一百多年，相比起来，我们还赚了不少的时间呢……”
“是啊……我们真是幸运。”
不知不觉，卫机武手掌的颤抖停下了，波动的情绪也平息了。
两个人在这个小院中站了好久好久……
熟悉的小院啊！
他们住这里许久，不可避免的在某个时刻觉得有些厌倦了。任何美丽之物在看的次数太多之后也会觉得乏味。
可是在这个时刻去看，他们突然又找回了昔日的一丝欣喜，总觉得，这里好漂亮。
……
在卫家，泄露家族秘密，以至于让家族落入不利地位的人，其罪形同叛族。
也就是说，卫机武和卫理爱将被夺走卫这个姓，永远除名于卫家，再毁去修为，以全身鲜血祭奠先祖，肉躯弃之荒野，任猛兽秃鹫食之……
但让卫助岫远离了这种命运，也足够了吧！只要罪魁祸首一死，残枝不会被卫家穷追猛打，有很大的几率会活下去。卫家没有赶尽杀绝的习惯。
这一次，他们无法蒙混过关了。即便卫理爱再像之前听到一身伤的儿子回来时说的话后那样求他隐瞒家族，他也无能为力了。多年来，那时他唯一一次做对不起家族的事，也是他能做到和接受的极限。他想起半个月前的会议上，众人明知他有所隐瞒，但没有逼问他。那仿佛意味着卫机武过去立下的所有功劳都被抵消了，所以众人才默许了他的隐瞒吧，但那也是绝无第二次的东西了。
在没见到卫理爱差点下跪求他的那一幕的卫助岫眼中，他是个自私的人。发现这一点后，卫机武会是怎么想的呢？
妻儿和家族，又会是什么在他心中的分量多呢？会议期间，他回想起妻子的苦苦请求，选择了前者，但现在……
“你没有想过逃吗？以你的修为，下决心逃走的话，有着六成成功几率。”卫理爱道。
“那你又如何？”卫机武道。卫理爱的修为并没有达到卫家高层的级别。她一开始不是卫家人，也不姓卫。卫机武在外出执行秘密行动时，路经她的故乡，两人因此结缘。
就算卫机武有六成逃生几率，带上她，逃生失败的几率或许就会变成六成。
“我是不会逃走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卫家人，哪怕死也无所谓。”这个忠字，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背叛。损伤了家族的利益，他甘愿一死，不想被原谅或是被拯救，心中的执念让他渴望被惩罚。“我希望能赎罪，只是……”他瞥了卫理爱一眼，那句话还是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