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千早群像挺直了腰杆子，雷曼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可以挑衅而是可以开始正常交流了，毕竟他挑衅这个自称格蕾塔的暴走星球防御系统的目的，不是要跟对方彻底闹僵。

不过怎么和眼前的暴走系统交流，也是个很要命的问题，因为雷曼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人还是人工智能，也就是说本质上还是一台计算机，这就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了。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机器再怎么进步，有一道天堑始终没越过去，就雷曼所知，科学家们每年都会进行勒布纳（loebner prize）人工智能大奖的评选，只不过至少到雷曼穿越之前，他在网络上和2013年勒布纳奖铜牌（铜牌之上还没有ai获得过）获得者，代号叫mitsuku的聊天ai聊天的时候，那个应该是世界上最接近人类的聊天的时候，雷曼觉得那个ai和人类比还差的太远了。

他记得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他问：人们有一双鞋能做什么，ai回答：在走路的时候保护你的脚；到这还算正常，但是当他问：除了走路，人们还能拿些做些什么的时候，ai的答案就不那么靠谱了，ai说：地球人，很多是名人。

&nb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嘛！

人类从来不是孤立的接收周围的信息，而是在语境中接收信息，赋予那些信息意义，而人工智能不是，就不知道这个号称多元宇宙最高科技水准的暴走系统，有没有跨过这道天堑了---有和没有可是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谈话方式。

不过好在雷曼身后有帮手，神殿的考察专员威尔艾米娜就站在他身后，雷曼给威尔艾米娜递了个眼神，万条的巧手立刻心领神会，她立刻用雷曼不理解的魔法将声音直接送入雷曼的耳朵里，意思非常直接明了---把对方当个人看。

这就好办了。

“你拒绝，为什么拒绝？”雷曼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雷曼的爷爷，之前也说过，小时候打脚盆鸡，大了打光头，再大点打白头鹰，一路打过去，到了最后跑到南边的林子里教猴子做人，能活下来这么久到最后安心养老，凭的可不只是蛮勇，更多的是脑子。

那个总是一边吃着酒泡辣椒和腊鱼，一边带孙子的老头儿没少跟雷曼将过去的事情，老头儿一辈子都在跟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打交道，所以有一件事他是最擅长的，那就是如何在和这些与自己不对付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得到好处，通过武力，又或者是通过非暴力手段。

他告诉雷曼的第一点，就是谈话的头10秒钟是最重要的，在这十秒钟之内，必须让对方知道一点---【咱们俩能看到一样的东西】，没有共同点这话就说不下去了。那么你不知道对方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怎么办，很简单，用【为什么】这个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让对方把自己的立场和追求吐出来，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因为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能从混沌手中保护这个宇宙居民的事情。”暴走系统回答的很坚决也和干脆。

很好，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暴走系统认为【保护宇宙居民】是最重要的，达成这个目标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过程，所以接下来谈话的过程中，雷曼知道自己就有了说话的锚点，只要抓住这个点去聊就能有所突破。

雷曼需要时间，所以他立刻用了他爷爷教他的第二个把戏，他抬起头，真诚的看着暴走系统格蕾塔说：

“真正的从混沌手中保护居民？”

“是的，没错，真正的从混沌手中保护居民。”格蕾塔回应着雷曼的视线，点了点头。

雷曼知道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他成功的在格蕾塔的目前尚且敌对的意识对面摆下了一面“镜子”，这就是他爷爷教他的第二个把戏了，在谈话对象的脑袋里摆下一面镜子，让他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你，而是他们自己，这样不仅争取了时间，还让谈话对象他们自己把自己的敌对态度给软化了。

他们以为你重复他们话的行为是在思考他们的信念，是在软化，实际上真正被软化的恰恰是他们。

同时雷曼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确认，那就是眼前的暴走系统真的是有智能的，而且还是按照他所熟悉的人类标准的智能，不仅如此，这个暴走系统把人类智能中的弱点也继承下来了---人类害怕不同，而趋于和同类一起，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步就是…….

让对方认为自己就是那群同类中的一员。

“好像你很害怕我，好像我一来，就会带着舰队来带你回去一样，看样子你不想这样，似乎你是真的想继续帮助这个宇宙的居民。”雷曼看着格蕾塔，抛出了下一句话。

雷曼的爷爷不知道这技巧叫什么，但是他切切实实的告诉了雷曼，这不是真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思考，而是主动给对方心里的小九九定型，把他们的情绪重复给他们听，同时表达一种【你看，我很尊重你的感觉】，进一步建立起一种【感同身受】的和谐关系。

“没错，”格蕾塔显得非常坚定，“我认为神殿的办法并无法从根本上断绝这个宇宙被混沌入侵的可能，而我的办法可以。”

“你的办法可以？”雷曼再次如同复读机一样重复了对方的话语。

“对，我的办法可以，”格蕾塔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混沌军团定位一个宇宙的办法是通过生灵的情绪和信念，我将从这一点上，根本消除军团入侵的可能，我将引导人类在精神上，在灵魂上进行根本的蜕变，消除人类的负面情绪和会成为混沌信标的信念，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宇宙的问题。”

在雷曼身后的威尔艾米娜此时很吃惊，她没想到这个暴走的系统会如此容易的就把她自己的计划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全抖落出来了，她相当聪明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在脸上透露出任何的情绪，继续观察着。

“你知道么，”雷曼装作沉思了一下，低头了一会，然后重新抬头对格蕾塔说，“我其实也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我是说，彻底断绝混沌入侵这一点。”

格蕾塔听到这句话之后，反应的异常迅速：

“不，你觉得没有这么想，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你就不会来这找我了，我知道你在月球背面部署了一条战舰，我观察到了。”

听到格蕾塔如此快速坚决的说了个【不】，雷曼在心中长出了口气，他知道他的话术起作用了---这时候的不，并不意味着格蕾塔已经评估过所有的状况了，因为那不可能，相反的，这意味着格蕾塔只是在临时性的保持对话的一个基调，至于原因，那是因为她在害怕---她坚定的认为雷曼来是来抓她回去的，雷曼展现出来的与此预期相反的变化让这个暴走系统觉得提心吊胆，否定雷曼是一种她自己减轻恐惧感的办法。

这就是他爷爷教他的又一点了----是个长脑子的都喜欢掌控状况的感觉，出现了不符合预期的状况，谁都喜欢说不，这个【不】字说出来，他们自己就会更加平静一些，为进一步的沟通打开局面。

“但是我并没有用这条战舰来和你开战，而且你还记得神殿有派别人来抓你么？”雷曼抛出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格蕾塔一愣，点了点头：

“确实没有人别的神殿专员来抓我。”

“所以你看，我们对你并没有那么大的看法，是么？”

混淆事实，雷曼的爷爷教给他的下一步棋---神殿当然想抓这个系统回去，不派遣人来不代表不想抓，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但是因为之前的种种铺垫，已经相当放松，以为自己掌握着谈话基调的格蕾塔完全没有察觉，她又愣了一下，相当纠结的点了点头：

“确实，好像是这样………？“

雷曼立刻乘胜追击，他双手按在一起，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看着格蕾塔说：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获得了对方的信任，让对方放松之后的下一步往往不是乘胜追击，而是让对方来讲述，让他们泄露更多的情报，这是雷曼学到的另一点，这一点也奏效了，他打开了格蕾塔的话匣子，这位暴走系统开始大谈特谈她的观点和计划。

这其中包括她中世纪起就降临在这个世界以后通过对人类的观察，感到对人类的分裂性如何的失望，说到她亲眼看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是如何的伤心，讲到她看着人类进入宇宙，然而人类，作为从黑暗中进化的生命，在前进到宇宙的黑暗之中时，是如何的没有改变。

所以，格蕾塔说她看到了必须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必要性，她会逼迫人类联合起来，联合所有的力量对抗一个共同的威胁，她将成为这个威胁，在不伤及人类根本的情况下，通过这种压迫和技术上的泄漏，促进人类的联合，提高人类的技术水平，最终将人类的精神进化引导向一个新的高度。

雷曼时不时的插话，在威尔艾米娜惊讶的关注下，雷曼不仅没有反对格蕾塔的观点，反而时不时的插上一句无伤大雅的话，通过这些插话不停的对格蕾塔表示赞同，又或者是重复着格蕾塔自己说的话，最后雷曼说：

“我觉得你这种从根本上改变的策略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策略，同时，我也认为你想要保护这个宇宙的生灵的想法是非常神圣的。”

这句话的前半句是假话，后半句是真话外加烟雾弹----雷曼当然知道暴走系统这做法不过是乌托邦的做法，根本不可能实现，人类如果不是被脑后插线集体格式化的话，想要真正变成格蕾塔期待的那样完美，只有通过生产力的累积，技术的进步和漫长的时间才能实现。

但是他依然对格蕾塔的话语表示赞同，同时按照爷爷教的，用后半句话微妙的扭曲了现实---格蕾塔走到这一步，她自己的推动人类革新的理念已经和她最初的任务几乎完全脱钩了，但是雷曼却用话术将这两者重新隐晦的连接在了一起。

“是的，没错，这是神圣的任务，成功的话，将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再是被动的防御拖延时间拯救一部分人，而是拯救全体。”格蕾塔气势高昂的点头，似乎在赞赏雷曼又或者是她自己。

“那么，如果混沌已经在入侵的路上，你要怎么办呢？”雷曼不动声色的，仿佛在担心一样的问到。

“海雾舰队自然会执行自己现阶段的终极使命，守护这个星球。”

“所以，你想做的事情和神殿想做的，其实并不矛盾，不是么？”在这漫长的谈话中，雷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抛出了自己的观点，从聆听者变成了谈话者。

当然是矛盾的，眼前这个暴走系统策划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暴走系统这么干绝对是违反神殿法典的---毕竟这属于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胡乱干涉物质宇宙低等文明，肯定不能允许她这么干！

但是已经被雷曼一路挖坑引导到深坑底部的格蕾塔已经忽略了神殿的法典，他忽然就想了---对啊，不矛盾啊，神殿也是希望保护物质宇宙的生灵不受混沌侵害，她也是，双方其实是一致的啊，那么既然是一致的，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呢？

“你有什么提议？”格蕾塔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雷曼。

“我有什么提议？”雷曼反问，而格蕾塔点头。

“我的提议就是你所想的，守护宇宙的生灵。”雷曼如此说到。

这自然又是胡说八道，雷曼和神殿自然不会同意暴走系统格蕾塔这么乱搞，但是雷曼显然不会那么说就是了。

“那么这就太好了，没想到，神殿居然给我带来了这样的惊喜，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希望能继续推进我的计划，而这位使者你，如果可以的话，也请配合我。”

“这个自然。”雷曼点了点头。

在一边的千早群像已经看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前仿佛不共戴天的俩现在谈的这么开心了，都谈起合作了，不过就在他发懵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格蕾塔，也就是admiralty-code的心智模型忽然眼中冒出红光，整个身体都僵硬在了那，随后，格蕾塔重新站直了身体，冰冷僵硬近乎于机械的声音从格蕾塔那里冒出：

“真是很危险，虽然格蕾塔的记忆库中存有神殿的存在，但是我没预料到记忆库中死板的神殿军居然也会有这样狡猾的存在，如果不是之前深埋的指令启动了的话，你可能就真的得逞了。”

看着眼前的突变，雷曼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他竖起一根手指摇摆了几下：

“不不不，我不是可能就真的得逞了，我是真的得逞了，您这不是从幕后跳出来了么，我就知道，这事不是一个暴走的系统那么简单，这一切背后在捣鬼的你，不就跳出来了么，约翰尼斯-高斯先生，或者我该以你真正的名字称呼你？第三帝国的第二任元首，海因里希-希姆莱先生？”

眼冒红光的心智模型脸色大变，发出一阵尖啸之后，化作无数的纳米物质的风暴，从指挥中心的缝隙中钻出，逃跑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威尔艾米娜已经彻底惊呆了。

“大麻烦，我就知道我的感觉是对的，这根本不是什么轻松愉快路上跑一圈的任务，”雷曼铁青着脸叹气到，“不过好在这次发现的早，准备呼叫军团吧，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说完这句话，雷曼才发现后面的监察官小姐似乎并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于是他只好苦口婆心的开始解释自己这一系列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