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裳的来信,让顾仪兰心烦意乱了一下午。她喜欢穆征衣吗?当然喜欢!
从天潼山时起,穆征衣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悄悄惦记,默默思念,却从不敢将这份心思说出口。
因为顾仪兰清楚,她和他,不合适。
不合适不仅仅在于她曾经的过去,还有他们的出身。
穆征衣六月里回京,是为了娶妻,这事不是秘密,满京里都知道。安国公府选媳的标准当然也不是秘密,满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本这些事与顾仪兰无关,她只是穆红裳的朋友而已,仅此而已。顾仪兰承认,她一开始接近穆红裳,的确是因为重生一世,想要为自己的未来谋算,有几分借势的意思。
她希望祖父能与安国公有进一步的交往,今后在林相告老还乡之后的首辅之争中,能占据有利的地位。她是顾家女,顾家好了她才能好,所以她重生之初就有意接近穆红裳,曲意讨好,希望能与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成为朋友。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自己最初的目的了,她开始真正将穆红裳当做朋友,也许不仅仅是朋友。重生之后,她自以为活得比旁人通透,顾家的姐妹们虽然都是利益共同体,但各有各的小算盘,前后两辈子,她与她们交往时也总不能交心。
独自背着沉重的重生秘密,她其实一直很孤独。上辈子,她眼中只有郑崇景那个渣男,与家中姐妹交往不亲密,也没有什么朋友,郑崇景就是她的天,活在郑崇景为她精心打造的虚幻世界中,她几乎没有自我,没有想法,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渣男。
而这一生,她从睁眼开始,就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片刻都不敢放松,对于旁人,哪怕是家里人,也不敢全然信任。为了让自己有个不一样的出路,为了让顾家有不一样的结局,她真的做了许多不堪的事。
从一开始刻意接近穆红裳,曲艺逢迎讨好,到后来暗示父亲讨好林家五爷,为想要倒戈的淳州刺史牵线搭桥,这都是她做的。
这样的她,是多么无耻啊!顾仪兰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这样阴暗自私的她怎么能配得上穆大公子。
她配不上穆大公子,也配不上红裳这样的朋友。红裳……想起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顾仪兰忍不住露出温暖的笑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最初接近穆红裳的目的。只要看见穆红裳阳光一样的笑容,她就觉得开心。
这小姑娘的笑容,似乎真能扫清一切阴霾,第一次看见穆红裳朝着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还是她重生不久的日子呢,那笑容像春日里的骄阳,让她一下子觉得,前世里那些疼痛不堪的往事,似乎一下子随风而去,一切都好起来了,都过去了。
兴许是从那时候起,穆红裳对于她的意义已经不同了吧?她开始像个真正的朋友,甚至姐姐一样,真心真意的与她交往,希望她好,希望她开心。
但就算如此又怎样?也不能抹杀她一开始接近穆红裳时,目的不单纯,心存利用。
所以她惭愧,惭愧之余又希望能加倍对穆红裳好。顾仪兰想这大约是某种介于向往和弥补之间的微妙心理吧?穆红裳太好了,而她又太坏,所以她看穆红裳哪里都好,也想要倾尽全力的靠近她,对她好。
大约也正因如此,她在天潼山麓见到穆征衣,听说她的救命恩人就是穆红裳的哥哥时,她一下子就对穆征衣产生了浓浓的好感。这份好感不出几日就发展成了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到她恨不得将心都掏给穆征衣。但是她不敢。她觉得自己不配。
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顾仪兰有些自我厌弃,阴暗不知廉耻的她凭什么觊觎穆红裳完美的哥哥?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关心、惦记穆征衣。顾仪兰想,兴许是自己上一封信中露了些许端倪,被穆红裳看出来了,所以才特意写信来问吧?毕竟红裳一向是极聪明的。
穆红裳的这封信,顾仪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喜欢穆征衣,但却羞于承认。
这一辈子,关于嫁人,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期待。上辈子倾尽全力为郑崇景付出,换来了一身伤痕,让她对于婚姻和感情十分灰心。
她甚至想过,这辈子就依着祖父祖母的意见过活,他们让她嫁给谁,她就嫁,反正只要顾家好了,她在夫家也过得不会差。至于将来的夫君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喜欢她,她从来都没考虑过。
她都打算好了,无论什么人都好,祖父祖母觉得好就行,能过得下去就过,实在忍不了……大不了她贤惠些,多抬几个小妾进门,眼不见为净。对未来的夫婿没有感情、没有期待其实挺好的,那样不会难过,不会伤心。
只要顾家立得住,再怎么样,夫家也得顾及她娘家的脸面,会对她好的。她会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她会过得好的,平平静静一直到老。
只是穆红裳的来信,却打碎了她原本平静的心。她原本都打算好了,会将穆征衣永远揣着心里的某个角落,封闭得牢牢的。但穆红裳的信,却让她的心中生出了遏制不住的渴望。
她和穆征衣……真的会有未来吗?不成的吧?!他们不合适!她是顾大学士的孙女,嫁去安国公府,怕是会引来皇上的忌讳。不能给安国公府找麻烦,不能给穆征衣找麻烦。
心乱如麻的顾仪兰对着穆红裳的信发了一下午的呆,晚饭时简直不知如何度过的,她晚上回房后,早早洗漱上了床,打发芳芷和芳馨离开了。
然而一晚上,顾仪兰都没睡着,只是对着床帐默默发呆。
一直到三天之后,心烦意乱的顾仪兰才想起来,她当时其实是收到了两封信,有一封谢淑柔写来的信,她一直都还没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