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裳抱着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接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去找师父,现在就洗漱更衣。”
“现在吗?”荷叶和菱角一愣,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顺从地将穆红裳今天要穿的衣裙和孝袍都拿了出来。
穆红裳很快就在丫鬟的帮助下洗漱更衣,接着推门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毛茸茸的穆碧影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口,像是早就在等着穆红裳出来似的。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穆红裳一边伸手摸了摸穆碧影的头,带着它一起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家里出了大丧,作为“家庙和尚”的慧明其实也是一夜未眠,他并没有随意去灵堂打扰穆老夫人和穆二夫人,反而留在他的小庙里,坐在蒲团上,念了整整一晚上的经。
天色将明,慧明放下佛珠叹了口气,刚想站起来,耳朵却突然动了动。
穆红裳刚刚站到慧明小家庙的大门前,老和尚就已经从里面拉开了门。他看了一眼带着豹子站在外面的小徒弟,伸出手来摸了摸穆红裳的脑瓜顶,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进来吧。”慧明率先转身,穆红裳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小的家庙。
慧明没有问穆红裳来做什么,他也不搭理穆红裳,自顾自地又坐回到了蒲团上,继续开始念经。而穆红裳则盘腿坐在了他身后,安安静静地听经,也不说话。穆碧影也学着穆红裳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门口,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似乎也在听经似的。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慧明诵经的声音,嗡嗡的,速度极快,吐字也不算清楚,但穆红裳听得很认真。
半个时辰之后,慧明停止诵经,转身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开口问道:“想明白了吗?”
“没有。”穆红裳诚实地摇摇头。
“不要难为自己。”慧明叹了口气:“你这个年纪,要勘破还太难。”
穆红裳低着头不说话,但却固执地坐在原地没动。慧明摇摇头问道:“天亮了,老夫人在灵堂一夜都没出来,你不去看看吗?”
“那我走了。”穆红裳压根没废话,直接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孩子,”慧明看着她的背影,又补了一句:“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不要太过执着。”
穆红裳脚步顿了一下,接着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
穆红裳到灵堂的时候,灵堂大门依旧紧闭,穆老夫人和穆二夫人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但顾仪兰已经到了,正隔着门跪在门口等着。穆红裳看见后,一语不发,也跪在了顾仪兰身旁,紧接着过来的是穆凌衣和穆锦衣,兄弟两个一左一右跪在了穆红裳和顾仪兰旁边。
紧接着安国公夫人带着两位妯娌到了,她们安安静静地站在孩子们的背后,等着灵堂里的穆老夫人和二夫人出来。
穆老夫人和穆二夫人婆媳两个相互扶持着推开灵堂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门外跪成一排,披麻戴孝的孩子们,还有身着素衣的穆氏夫人。
婆媳两个哭了一夜,眼泪几乎流干,声音也早已嘶哑得不像样子,孩子们看见她们出来了,立刻爬起来去扶,穆凌衣和穆红裳扶住了穆老夫人,顾仪兰和穆锦衣则一左一右掺住了穆二夫人。
“不用管我们。”穆二夫人的声音虽然很虚弱,但却坚定:“我去换身衣服,很快就过来,你们先进去吧。”
“母亲,”顾仪兰十分不放心地看着穆二夫人灰中泛青的脸:“您……”
“我没事。”穆二夫人直接推开了顾仪兰和穆锦衣的手:“快卯时了,吊唁的人随时可能上门,你带着弟弟妹妹先顶一会儿,我去洗把脸,很快回来。”
“侄媳妇不用担心。”穆三夫人立刻过来扶住了穆二夫人:“你母亲由我照顾,我们去去就回。你先带着弟妹们进去跪着,你大伯母守在这里,一切听她吩咐。”
“你们俩也进去守着,”穆老夫人也推了推穆红裳和穆凌衣:“我没事,去洗把脸很快回来。”
“母亲,”穆四夫人赶紧过来扶住了婆婆:“您熬了一夜,好歹歇半个时辰吧。”
“不成。”穆老夫人摇摇头:“已经快卯时了,追封承芳的圣旨定然一早就到,得随时准备接旨。况且今日信王和仪王会代替皇上守灵,我不能不在。”
“母亲放心,我带着孩子们守在这里。”安国公夫人立刻答道:“香案烛供早已备齐,您先回去歇着,等圣旨到了,再过来不迟。”
穆老夫人回头看了看灵堂中穆承芳的牌位,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仪王郑瑾是卯正到达安国公府的,带着圣旨的郑瑛比他更早一步。他进门时,郑瑛已经宣完了旨,安国公府的下人们正在撤香案。
这样的日子,连平日里脸上常常挂着笑容的郑瑾,都一脸庄重,而郑瑛则更是表情肃穆得有些吓人。
兄弟两人在灵堂外一齐正了正衣冠,接着迈步进入灵堂,并肩站在穆承芳的灵位前,行揖礼。
今日两位王爷是替皇上来吊唁,这一礼,自然也是替皇上行的,因此原本就跪着的顾仪兰和穆凌衣几个立刻叩头,以示恭敬,而原本站着的穆老夫人也急忙跪下了。
“老夫人,万万不可。”郑瑛见状连忙上前,亲自将穆老夫人扶起来。
“王爷替皇上吊唁,老身替儿子谢恩,”穆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无比苍老疲惫:“这原本就是应该的。”
“忠敏公乃国之栋梁,多年来为北境殚精竭虑,我们刚刚那一礼,是替父皇,替大周百姓谢过忠敏公。”郑瑾也赶忙过来,恳切地说道:“这一礼,忠敏公受之无愧。”
“承芳是大周臣子,是穆氏将军,为大周镇守边境,护守北境百姓,是他的本分。”穆老夫人嘶哑而缓慢地答道:“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