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被透露出去的第二天,刑部大牢里来了个赵知良从未见过的狱卒。这人进来时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这一片牢房里,只关着赵知良一人,他的伙食一向不错,都是那个收了不少好处的牢头亲自张罗的。
赵夫人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进刑部大牢见赵知良,但她倒是知道,有事找牢头帮忙,因此陆陆续续的又给牢头塞了不少钱,也递了些话进来。
牢头收了钱,自然照顾赵知良尽心尽力,旁的不说,至少在吃食上,赵知良从未受过罪,每顿饭都有三四个小菜,有荤有素,整治的干干净净。
赵知良吃得好喝的好,在牢里坐着也不运动,倒还养得白胖了几分。
这一日,赵知良刚刚又受了刑,在大堂上挨了一顿棍子。虽然其实也没打得多重,但很少受苦的赵知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可受了大罪,成天都挨打受刑,他回到牢里就摊在床上哎呦,一副动不了的模样。
那牢头倒也会讨好,主动提及晚饭时给赵知良弄只鸡腿补一补。
赵知良一大早就被提审,在堂上整整熬了一日,本来就又渴又饿,躺在牢房里就等着吃鸡腿呢。瞧见这没见过的狱卒进来,赵知良开心得很,以为是牢头打发人来给他送饭了。
那狱卒进门后一直低着头,他打开牢房,将食盒摆到了地上,将里面的饭菜都一一摆了出来,接着拎起空食盒,转身就想走。
赵知良原本还哎呦着爬起来呢,但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饭菜,顿时屁股也不疼了,直接站了起来,缩在牢房一角,面色青白,浑身瑟瑟发抖。
饭菜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比一般的牢饭看起来干净点,但还不如赵知良平时的伙食,也没有鸡腿。赵知良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牢头每日精心准备的饭菜。
有人大费周章的到刑部大牢来给他送饭,这样的饭菜,他怎么敢吃。
赵知良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个狱卒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正在此时,赵知良熟悉的牢头,也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赵知良一看到他,立刻哑着嗓子大叫起来:“快!快抓住他!”
牢头反应极快,立刻将手里的食盒往旁边一丢,直接伸手去拦之前的狱卒。那人还想要跑,可惜已经晚了,外面守卫的狱卒大约是听见了赵知良的叫喊,纷纷跑了进来,正好将那人逮了个正着。
人很快被押走了,之前送进牢里的饭也被当做证据收了起来,牢头手里的晚饭已经被砸了,谁也没想到再给赵知良补一份,他就这样一脸惊恐的瞪眼等着消息。
而刑部的小厅堂里,早就等着瓮中捉鳖的郑瑛效率极高,大鱼一上钩就开审,上来就是大刑伺候,没用多少时间,就撬开了那狱卒的嘴。只可惜那人其实也不知道太多内情,他只知道,有人给他钱,让他将有毒的饭菜送给赵知良,但花钱买通他的人是谁,他其实并不知道。
“王爷,相爷,”刑部尚书有些失望地将供状递给了郑瑛和谢相:“这人没说谎。”
“无妨,”郑瑛还没开口,谢相先笑了:“谁买通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赵知良知道了,有人不想让他活。”
“你去给他通个消息吧。”郑瑛朝等在一旁的牢头点点头:“该说什么,分寸你自己拿捏。”
“是!爷放心。”牢头笑嘻嘻地答应着,转身走了。
郑瑛目送牢头离开之后,转头朝谢相点了点头:“相爷今夜可以回去休息了,今夜不会再有事。用不了多久,这个赵知良应当就会开口。”
“好!”谢相点点头,直接站了起来:“老臣已与顾大学士商议定了,弹劾何文茂的奏疏明日让御史大夫亲自来上,届时老臣会以还何文茂清白为由,建议皇上,派御史入户部,肃整监察所有政务。刑部这里就有劳王爷了,务必让赵知良在几日内吐出实话来。”
“相爷放心,”郑瑛微微颔首:“不开口死得更快,赵知良必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如郑瑛所料,赵知良知道之前的饭菜被下了足量砒霜之后,瑟瑟发抖了一晚上。他瞪着牢房粗粗的栅栏,一晚上都没合眼,才到五更天,天还没亮,就已经撑不住嚷嚷着要见郑瑛、见谢相、见刑部尚书。
这一次赵知良可没有继续耍心眼的心力了,他面色蜡黄地跪在刑部大堂上,一副萎靡的模样,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是为官多年,大周律你不是不清楚。”刑部尚书冷冰冰地开口:“你自己的罪,要受怎样的刑罚,你心中当然早就有数。不过,王爷和谢相都是宽宏之人,若你肯坦白招供毫无隐瞒,也算是戴罪立功,王爷亦可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两句,至少不牵连你的家人。”
这几句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其实赵知良很清楚。但人在绝望之下,任何一颗救命稻草都希望紧紧抓牢。因此刑部尚书这句半真半假的许诺,被赵知良当做了巨大的希望,他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的所有事倒了个干净,包括九年前那桩旧案,也包括最近发生的,军资被劫案。
赵知良毫无挣扎地在他的供状上画了押,虽然他手中并没有牵涉何文茂犯案的直接证据,但他交代出的不少事实,至少让之前毫无头绪的案子,有了明确的方向。
比如,赵知良明确交代了,何文茂曾经跟他说过,不可能有问题,因为他吩咐雇来的江湖人劫掠成功之后沿着绝羽山一路向西,将那些假粮草都丢在云澜江里。
“都是石子和砂砾,江底也是石子和砂砾,倒在江里混在一处,谁能查得出来?”
的确,石子和砂砾倒在江底很难查出痕迹,但那些同样被劫掠的军械,怕不是也被丢在了云澜江?戎狄人可不会将好好的军械也丢在云澜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