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裳低头看了看袖口刮破的豁口,笑着说道:“衣裳破了呀……看来今日荷叶姐姐倒是没白白准备替换的衣裳。”
无相大师低头看了看溅上了一点茶渍的僧袍,笑笑没说话。
穆红裳跑到远处捡起自己之前坐的蒲团,又摆回到矮桌旁,接着抄起桌上的茶杯,毫不讲究地将杯中凉掉的残茶一饮而尽。
无相大师拎起小茶壶,给穆红裳续了一杯茶之后,这才笑着开口说道:“你输了。”
“是呀。”穆红裳痛快地点头应道:“我输了。技不如人,就该挨打。想一想,我也有许久没有与人切磋了,自从五哥和锦衣离京之后,我们家的小校场上就剩下我一个人,连打架都没了伴,倒是省了不少衣裳。”
“你若是觉得寂寞,”无相大师伸手朝窗外一指:“不如常来大相国寺走走?这里能陪你打架的和尚也不算少。”
“师兄难不成想让我常来陪你切磋?”穆红裳笑着问道。
“我也是没办法,”无相一脸无辜地将手一摊:“做了方丈之后,就没人再愿意与我切磋了,日子实在是有些无聊。”
“那好呀,”穆红裳一边笑着答应,一边站了起来:“我以后常来看看师兄,到时师兄可别嫌弃我烦人。”
“如此可就说定了。”六十多岁的无相大师也站起来,亲自替穆红裳拉开了房门。
穆红裳笑着朝无相大师摆摆手,转身朝外走去,无相大师一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穆红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边,无相大师脸上的微笑随即消失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微微黯然,接着直接坐到了院中菩提树下的蒲团上,闭上眼睛开始念经。
穆红裳回去找谢淑柔和顾仪兰的时候,她们两人正无聊的斗嘴,看到穆红裳过来了,谢淑柔转头盯着她,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
“怎么了?”穆红裳摸摸自己的脸:“谢姐姐做什么这样瞧着我,有哪里不对吗?”
“眉骨上头怎么青了一块?”谢淑柔指了指穆红裳的脸,一副呆呆的模样:“还有这袖子,怎么扯开线了?去和无相大师喝杯茶,怎么这样狼狈地回来了?”
“和师兄打了一架。”穆红裳笑呵呵地答道:“输了。”
“师兄?”谢淑柔愣了愣,反应了一秒才答道:“你管无相大师叫师兄?红裳,你厉害了!我祖母见到无相大师都得先低头行礼。”
“不是我厉害,是我师父辈分高呀。”穆红裳笑嘻嘻地答道。
等到谢淑柔第十八次听到小和尚管穆红裳叫师叔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刺激惯了,居然开始习以为常。
“师叔也就算了,居然还带个‘祖’,”谢淑柔坐在放生池边上,一边喂鱼一边笑道:“我跟着你逛庙,算是占了大便宜了。这桌素茶素点真丰盛,我以往跟着祖母来上香,可没这样的好待遇。”
“眼皮子浅,”顾仪兰立刻抓紧时间嘲讽:“几块点心也能让你开心成这样。”
“重要的不是点心,重要的是待遇。”谢淑柔朝顾仪兰撇撇嘴:“你懂什么。”
“我家红裳辈分高,又不是你辈分高。”顾仪兰答道:“你见到寺院里的师父们,不还得行礼?有什么区别。”
“你这就是纯抬杠。”谢淑柔气鼓鼓地答道:“算了,红裳,咱们不理你大嫂,走走走,去给李云筝求个锦袋供起来,好歹也算是个祝福。”
“怎么听你的语气,还勉强似的。”顾仪兰挑挑眉:“什么叫好歹算祝福。”
“我倒是真心祝她与郑瑾婚后鹣鲽情深,感情越来越好。”谢淑柔难得没抬杠,她扬起头,往大雄宝殿的方向望去:“但我愿意给的祝福,也只有这个,旁的没有了。”
这话说得直白,顾仪兰和穆红裳当然一下子就听懂了。李云筝是仪王妃,仪王好,她自然过得顺利,仪王若争储失败,她自然得陪着倒霉。谢淑柔愿意在感情上给予李云筝祝福,但在其他方面,她可是很小气的,恨不得仪王和李相一派诸事不顺呢。
穆红裳和顾仪兰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最后还是谢淑柔先自嘲地笑了:“我可真够伪善的。进大相国寺之前,我还在假惺惺地替李云筝担心呢,一转眼就露出真面目了。”
“都是命罢了。”顾仪兰抬起头,一脸平静地答道:“她是李家女,没得选。”
“成王败寇,对谁来说都一样。”穆红裳低声补了一句。
“是啊,”谢淑柔苦笑着叹道:“我们哪还有闲心操心旁人,成王败寇,若是信王失败,谢家、顾家都是要跟着陪葬的。”
“走吧。”顾仪兰率先迈步向前走去:“我们先去烧香,先求佛祖保佑我们家里一切顺利,再去替李云筝求姻缘锦袋。”
没错,还是先顾自己。谢淑柔急忙追上顾仪兰的脚步,准备也虔诚地替自己家里烧柱香,求佛祖保佑信王在储位之争中获胜,他们谢家一切顺利。
穆红裳跟着谢淑柔和顾仪兰,也在佛前上了一炷香,但她其实只许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愿望,那就是希望北境快点下雨。
事实证明,虽然穆红裳是和尚的徒弟,但佛祖对她也没什么偏爱。她的愿望算是白许了,一直到了六月初,北境还是滴雨未下。
云澜江原本宽阔的水面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二,那些被沉在水中的军械铁器,不用人费力去寻,就已经露出水面。
穆铁衣从恒安大营拉了两百人的队伍,花了不到一日功夫,就将那些军械全部打捞了上来。这一下算是铁证如山,若是戎狄人越境劫掠,他们绝对不会舍得将这样好的军械全部丢掉。
军械找到了,穆凌衣活着,是个现成的人证,再加上赵知良之前的供状,何文茂就算继续拒不认罪也没什么用了。军资被劫一案到此算是尘埃落定,但北境的安国公却未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他已经没心思继续关心案子的进度了,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