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陆舒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一双拢着清愁,带着薄烟的美目,每每转身望向陆舒云,凝视着她的眼中就会缓缓流下泪水,搅得陆舒云心里很难受。
这天夜里,陆舒云被美人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孩子们在隔壁屋,由abc三位保姆带着,这间主卧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做美人梦,她首先感到的是恐惧,害怕,慌张,彷徨,而现在,她渐渐适应了梦中的那种氛围,反而开始惆怅,开始同情梦中的美人,她因为什么垂泪呢?
陆舒云坐起来,披着上外衣,从卧室出来,穿过幽深的走廊,一直来到书库中,打开灯,从书架上搜索着,打算找本书来看,找来找去就看到了那本古书。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她,牵引着她,把她引到古书旁,她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拿起那本古书,翻开。
以前,里面记录的那些符号像天书一样,一个都看不懂,现在翻开,她惊讶的发现,竟然认识这种文字。
第一页记录着一段过往:在遥远的古代,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活着古老的巫族,那是里神最近的民族,巫族的圣女有着最不可思议的神力和权利……
后来,巫族和天族之间发生了战争,战事起,硝烟漫,万里疆土,血流成河,尸骨皑皑,天河失色,日月无光……
陆舒云看着看着,眼眶忽然湿润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战争的惨烈景象,两族的人民浴血拼杀,视对方为死敌。
仅仅翻了一页,她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翻涌,后面的内容她有些看不下去,也不敢看下去了,她匆匆合住书,把书重新放在书架上,逃也似的离开书库。
回到卧室时,她感觉到脸颊冰凉一片,伸手一摸,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巫族,就算她再迟钝,也隐约猜出,她和那个巫族有着一些紧密的联系,而之前她也听说,她中邪这件事,大约是巫族人使的法术。
如此说来,那个在遥远古代生存的民族,应该真的没有灭亡,一定有后人留下来,只要找到那个民族的后人,她的中邪症状就可以消失,她的生活也可以恢复平静。
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关键是,就算找到了吴族人,他们会顺利给她解除巫术吗?他们会让她的生活恢复平静吗?
陆舒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睡意,想了很久,临近天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尹诺他们知道陆舒云最近有失眠现象,见她没起床,也没有过来打扰她。
等她从卧室里洗漱完毕走出房间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准备好午餐,等着她一起进餐了。
她打了个哈欠说:“不好意思,我昨晚又失眠了,天亮的时候才睡着,所以起晚了啊。”
王子言担忧的说:“陆舒云,经常失眠不是好事情,正常人的睡眠,应该是从每晚的十一点之前,像你这样长期睡眠不足的人,内脏得不到有效的休息,长期下去,可能会伤到身体。”
“我知道,我也不是完全睡不着,往往入睡很快,但睡一会儿就开始做梦,梦里那个女人,唉,我和你们说过好几次了,总是那张脸,很哀伤的样子,我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没做好事,害了她是怎么着?为什么她不去找别人,总是来梦中找我啊?”
陆舒云一摊手,很无奈的在尹诺身边坐下,用手揉了揉鬓角,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偏头疼,最近她总是偏头疼。
“陆舒云,你别胡思乱想,要不,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喝点汤药调理一下,也许会好些。”王子言建议。
“汤药?好苦的。”一说到汤药,陆舒云就下意识的拒绝,然后就暗自奇怪,怎么感觉她曾经喝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汤药似的,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她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为什么喝汤药呢?
其实,陆舒云已经忘记了,她曾经因为怀不了孕而整天担忧,强迫肖生严和自己去医院检查身体,然后又去中医那里开了许多调理内分泌,帮助怀孕的汤药,的确喝了很长时间。
今天的午餐是赤练做的,一直没吭声的他忽然抬起头说:“既然住在这里总是做噩梦,不如回z国吧?”
这下子,轮到王子言和尹诺吃惊了,肖生严之所以让陆舒云继续住在普罗旺斯的城堡中,而没有接她回去,那是因为z国现在环境很复杂,肖生严身处危险之中,随时都会有麻烦,他怕自己分身乏术,照顾不了陆舒云和孩子,让他们受到牵连。
没想到,现在这个提议竟然由赤练提出来,这下子,大家都有些摸不准这个男人的意图了。
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赤练对陆舒云的心意,他想取肖生严而代之,就算当陆舒云孩子的便宜爸爸也甘之如饴。
按理说,有着这样图谋的他,又知道陆舒云的丈夫现在就在z国,应该不会冒险把陆舒云带回去,让他们夫妻见面,增添不确定因素才对。
难道说,赤练真的是爱陆舒云至极,为了她的身体,愿意冒这样的大风险?
王子言和尹诺面面相觑,然后低下头,闷头吃饭,对于这件事,她们不发表意见,不过,如果赤练要陪着陆舒云回去的话,就会保护她的安全,也不是不可以。
陆舒云怔了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失眠继续困扰我的话,回a市倒是可以考虑。”
赤练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吃过午餐,陆舒云接了个电话,是失踪许久的聂峥嵘打来的,听到聂峥嵘特有的磁性声音时,陆舒云觉得她很激动,尹诺苦等许久的恋情终于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聂峥嵘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洪亮,微微有些气喘,他顿了顿问:“陆舒云,诺诺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啊。”陆舒云急忙回答,她想,既然聂峥嵘给她打来了电话,那就代表着他执行任务成功了,也就是说,他可以把尹诺光明正大的带出来,然后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你们是在a市吗?哪儿?我去找你们。”聂峥嵘咳嗽了几声。
a市?
陆舒云怔了怔,她和尹诺离开a市已经快一年时间了怎么聂峥嵘不知道吗?她皱皱眉头,小心翼翼的问:“聂少,你是不是也失忆了?我们离开a市已经好久了。”
这下子该聂峥嵘诧异了,他的手下明明前些天还向他报告,说肖夫人在a市出现过,而且,好像肖少和肖夫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问题,怎么现在陆舒云说她已经离开a市很久了?
他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那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陆舒云说了地址,挂了电话,心情很好的走出卧室,就算她得不到幸福,自己的好姐妹得到也是一样的,诺姐和聂峥嵘这对苦命鸳鸯终于苦尽甘来了,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尹诺正抱着随心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随心乖乖,妈妈最爱你了,小乖乖。”
陆舒云看她一脸伟大的母性光辉的样子,心中颇为感慨,就在一年前,谁能想到一向泼辣,大大咧咧的诺姐会露出在这般慈爱的眼神?动作轻柔,声音甜美?
看来,有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都说孩子成长的过程,其实也是父母成长的过程,孩子长大了,父母也就修炼成功了。
这一点,在尹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从她的眼角眉梢中,都能看出对孩子无边无际的母爱,母爱深沉啊。
“诺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尹诺抱着孩子,陆舒云从后面趴到她的背上,勾着她的脖子,笑嘻嘻的说:“聂少要来接你了,你高不高兴?”
尹诺闻言,身体一僵,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陆舒云松开她的脖子,从她怀里接过随心,一边哄一边说:“我说聂少要来接你了,你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他可是——”。
说到这里,陆舒云忽然停了嘴,她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聂峥嵘去执行的任务极其危险,随时有回不来的可能,但为了给尹诺母子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他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这件事情,她是知情的,但一直瞒着尹诺,这么一说,似乎说漏了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尹诺一眼,果然看到她沉了脸色。
“妹子,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子看,没想到,你竟然和他一起骗我。”尹诺失望的看着陆舒云,漂亮的眼睛停留在随心可爱的小脸蛋上,目光中充满了悲哀。
“诺姐,我不是故意的。”陆舒云急了,自从认识尹诺以来,她就从未见过这样神色凝重的尹诺,她知道,尹诺是真的动了气,是真的和她生了气。
尹诺叹了口气:“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虽然我刻意不去提他,可是,在过去的将近一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不在担心他的安危,我知道他不是负心薄幸的人,绝对不会辜负我,可我更担心他为了我去做傻事。”
尹诺看着陆舒云,继续说:“你明明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他去了哪儿,却独独把我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不是……唉,不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尹诺转身往楼上走,陆舒云追过去:“诺姐,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当时你怀着孩子,我怕你出危险,怀孕期间很危险,如果你受到刺激,出现任何意外,我,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诺姐,我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又怎么会害你,我真的是为你好啊。”
尹诺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妹子,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我能想得通,对了,我准备出去一趟,聂峥嵘要来了,总要准备一下。”
“哦哦,对,诺姐,你能想通最好。”陆舒云忙不迭的点头,抱着孩子往客厅走,边走边回头看尹诺,诺姐今天的神色很奇怪啊。
尹诺上了楼,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包包出来,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她走到随心和随意身边,抱了抱这个,又抱了抱那个,分别亲了两个小家伙的额头,然后对陆舒云说:“妹子,我出去买东西。”
在别过头的那一瞬间,她眼角的泪水颗颗滴落,可惜,陆舒云忙着照顾孩子,没有看到,直到尹诺出去好几个小时,她才发现尹诺离开的时间太久了。
陆舒云对王子言说:“子言,你说诺姐出去采购什么东西,怎么会去了这么久?”
王子言摇摇头,叹息:“最近我总觉得尹小姐怪怪的,喜欢坐在婴儿床边,盯着孩子们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和她以往的性格不太一样啊。”
听王子言这么一说,陆舒云神色凝重起来,她快步上了楼,来到尹诺住的房间里,房门敞开着,薄薄的一页纸摆在床头柜上。
那是一封告别信:妹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你待我如亲姐姐,不忍看我伤心,才选择隐瞒那件事,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情根深种,所遇非人,我要的男人,需知我心意,不求飞黄腾达,只求携手共度,平淡一生,可惜,聂峥嵘从来都不懂,或许他懂,却不舍丢弃自己的责任,徒留我为他担惊受怕,忍受寂寞孤独的煎熬。
妹子,我走了,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我知道,你会待他们如我一般。我这一走,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以前总是贪恋梦幻般的爱情,不舍得远走,没机会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开阔了眼界,敞开了胸襟,也许有一天,我会想通,会重新回到你们身边,也许,我将生老病死在异国他乡,永远也不再回来,妹子,珍重。
“诺姐——”,陆舒云捏着那页纸,只觉得这一瞬,这页薄薄的信纸重逾千斤,她嘴唇动了动,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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