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微微一笑,坐桌子上取了杯茶过来,走到皇上的身边儿。
“老爷,您先喝点茶。”
“不喝!”
“老爷觉得不好喝?”
“现在没那个心情!再说,茶汤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喝!”
蓝萱听了这话,笑意更浓了些。
“怎么,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么?”
蓝萱摇了摇头。
“那你笑什么?”
“我笑老爷今儿和平时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平日里,老爷在家里,看不到的时候,心情倒是比现在能和平不少,谁错了谁对了,就算自己没办法去看,也会让旁人细细的去查。谁犯的错,就去责谁,断不会迁怒于人的。”
“你觉得……”
“就像今天的事儿,惹您生气的是折子,可是您却连茶的气都生!”说着,蓝萱啜了一小口茶,接着说道,“您说不好喝的茶,我却觉得甘之如饴。皇上连试都没试过一下,怎么就知道不好呢?”
被蓝萱这样左拉右扯的一顿说,倒把皇上给绕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蓝萱,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蓝萱把茶蛊递给左良,然后跪倒在地。
“您觉得阿热克的地方无能,可是我却觉得他尽了本份。越级上报,这本身就是大罪,若不是非如此不可,想来那地方也是绝不能甘愿舍得一身官服去做这件可以说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的。”
“怎么就会没有关系呢?他是这里的父母官,这里的百姓如此,他难道还脱得了责么?更何况难道他就不吃不喝了?”
“这里没有米,自然有处可去买。反正他手里拿着奉禄,还怕吃不上饭么?老爷说他是这里的父母,这没错,可是父母也有管不住自家儿女的时候不是?我今儿清早的时候,也和老爷您说过,百姓若是饿的极了,连树皮草根都会吃,更何况是种子……只要把灾情再夸大些,朝廷自然还会调拔的!”
“你是觉得……”
“不,老爷。我什么也没觉得。我只是想说,反正您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何不自己亲去看看,就像刚才那茶,您看着汤色不好,就弃了,可若是您尝尝,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是因为看完折子到现在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了,还是蓝萱说的话绕了个很大的圈子磨掉了些刚才的激动,反正眼下,皇上竟然不觉得蓝萱说的有什么错处……他指了指茶,富海赶忙又给皇上倒了一杯,皇上接了过来,喝了一点儿,确实,这味道还不是太差。
他笑着把茶蛊子放在一边儿,看着蓝萱说道:“你是觉得左相是这杯茶呢?还是觉得这阿热克的地方是这杯茶呢?刚才我可把他们俩个都骂过了!”
蓝萱抬起头来,看着皇上笑了笑,想着:这叔侄两人真真的像啊,我才给他划了个道儿,他这马上就给我布了个局。
“我觉得,最像这茶的就是我了。要不然,怎么现在就我是跪着的呢!”蓝萱有些像撒娇耍赖一样的说道。
“你们倒是瞧瞧他这张嘴!起来吧。”
看着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左良微笑着说道:“她这样,还不是老爷您给宠的。要我说,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在老爷身边儿,免得混了您的视听,早早的把她打发出去才好呢!”
听了这话,左俊忠也好,蓝萱也好,都明白左良的意思,只是这个时机选的,真是……看来,这件事儿,还是少些让左良掺和才好!
“我倒是真喜欢他这个劲儿。不但不能放他走,还是把他多留在身边儿才是对的!”
果然!左良的话起到了反效果!
蓝萱翻了翻眼睛,冲着一个狠狠的笑意!
皇上并没有急着自己先出去查访这件事儿,倒是把几个年轻人派了出去。
几天下来,这些人打听到的,似乎都是对这位地方官的褒扬之辞,即使是生活过的再艰难的人,也没有一个说这位父母官不好的。
这些消息倒让皇上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官员起了好奇之心,终于,皇上觉得自己应该亲自会会这位叫作于松的七品官了。
寻到于松的时候,他正在田里,经老百姓的指点,皇上才发现了混在农夫之中的于松!
只见他也同其他的农夫一样的,粗布的一身短打扮,脚上也穿着草鞋,此时正扶着犁赶着牛,在田里翻地呢!
看到于松,左俊忠低声对皇上说道:“要过去喊他过来问话么?”
皇上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想直接问话,我们大张旗鼓的坐到县衙里也就是了。现下,我只想看看这位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俊忠听到此言,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您还不想露身份,那我还是暂时回避下的好。免得他见了我,会认得出的。”
皇上转过脸来,看了看左俊忠,想着也是。估计着当年放榜的时候,这于松也得站在殿外百十米开外,想看清楚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左俊忠是当年的主考,这些上了榜的学生拜见他的时候,不见得个个都看不清楚……现在让他躲开也是好的。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说道:“留下无忧、蕧雅和入凡,你们都先回去吧。”
一听着让其他人回去,左良有些不放心,说道:“我还是留在这儿的好,免得……”
“去吧。你们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太像做生意的人。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那……”富海才要说话,也被皇上给挡住了。
“这里有他们几个照顾着我,你还怕我没人伺候么?你也回去歇歇吧……”
见皇上坚持,其他人也不再多话,都悄然退了下去。
在回去的路上,左良好奇的看了看文溪,笑着说道:“你今儿倒乖巧,怎么竟没说要留下来呢?”
“不过是耕田,有什么好看的!”文溪一脸无聊的说道,“要不然,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左良听了这话,笑了笑,这才是自己的媳妇呢!自己似乎从小身边儿就不缺这样的人存在,小时候是入凡,现在是她……
左良看了看父亲,父亲点头应允,所以,离开的这四个,一路奔了市集,一路则回了客栈。
……
“您想怎么和这位县太爷说话呢?”蓝萱问道。
“现在过去,只怕不是时候吧。且等等吧,等他们一会休息的时候,咱们再去找他聊聊。”
蓝萱瞧了瞧周围,真是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倒是不远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可以略坐坐,她微笑着对皇上说道:“那咱们就到那儿边坐着等等吧。”
几人走了过去,蓝萱解下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风,折了几折,垫在石头上,这才说道:“这会儿石上的阴气还是太重,垫着些好。”
皇上一笑,说道:“富海还担心你们不会侍候呢!我瞧着你,倒比他更细心些。要不然,你且也留在我身边儿,服侍我吧!”
一听这话,廖氏兄弟互视了一眼。廖昂轩忙笑着说道:“您要真是把她留在身边儿,那可有的气受呢!”
“怎么?他给你气受了?”皇上微笑着问道。
“我倒是没见她给我哥气受,倒是我哥,每天不被无忧骂上几句,心里就是不舒服!”
听了他们这话,皇上一爽朗一笑。
等他们笑够了,蓝萱才说道:“你们俩个,可真是听不着重点。皇上这是拿我和富公公比呢!皇上,您不是想让我给他当个徒弟吧?那可真应了贤王爷那句话了!”
“啊?你……”蕧雅瞪大了眼睛看着蓝萱,后面的半句话给吞了回去,他本想说的是:你拿什么给人家阉啊!
“什么话?”廖昂轩问道。
“当初,允臻保荐他做黄门侍朗来着!”皇上微笑着说道。
“噗……”这一下子,那对兄弟更是乐的大发了!
“放心,我不缺侍候的人,我少的,是能听我说话的人。你得了空,多进宫陪陪我说话吧!”皇上微笑着说道。
“这倒是不难的。不过,我想着,小皇子也越来越大了,只怕您也没功夫理我们了!”
这句话说的正卡到皇上的心坎上,他瞧了瞧廖昂轩,又想了想自己的幼子,脸上不禁一阵欣喜之色。
他们这里正说着,却见那位县太爷正一脚深一脚浅的向他们这边儿走了过来。
“几位……”于松边说着,边冲着他们一抱拳,“看着眼生,是过路的客人么?这里离官道可是有些距离了,几位不是走岔了路吧!”
看到于松过来,皇上站了起来,也冲着他一拱手,答道:“不是。我过来寻个人,旁人指点说能在此处寻到,刚才瞧着你们正忙着,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哦?找人啊?你找谁啊?”
“我……找此县的县令于大人。”
于松一听这几个人要找自己,不禁仔细的瞧了瞧这几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为首的这位年长之人,虽然穿着似乎普通,但看上去气度不凡,颇有威仪。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三位年轻后生,也是个顶个的风流俊逸……但再细细看下去,这几个人的打扮虽然普通,但那衣料都是上品,就连这位老爷坐在屁股下面的那件披风,也是价格不斐的!
这让于松的心里画了无数的问号。这几个人非富即贵,这个季节,跑到这儿来干嘛?
“几位可是贵人啊!在下正是于松,不知有何见教?”于松问道。
“原来您就是于大人,失敬了。”皇上微笑着说道,“你们几个,还不给于大人见礼。”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廖氏兄弟心里觉得好笑,自己长这么大,还真没给个七品官见过礼!好吧,就算不说自己,蓝萱现在也是从三品啊,怎么能给这样一个七品县令施礼呢?
就在他们一迟疑的时候,却见蓝萱一躬到地,口里说道:“晚辈见过于大人。”
见蓝萱都已经施了礼,廖昂轩和廖庚也不得不勉强着,给这位县太爷也鞠了一躬。
“您几位还没告诉我,寻我有何事呢?”
于松不是个爱纠结于场面虚礼的人,直接了当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父子几个,做了点小买卖。也认识些朋友。我有位朋友在户部为官,前几日在京里闲谈之时,听他说起于大人的事情……”
“哦?”听了这话,于松心里更是疑惑。现在朝中的大人们已经可以把朝里的事情随便的说给别人听了么……不过,也许真的有这样的可能,想着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说说遇到的难事,也未曾可知。
“说来惭愧。可是若非如此,只怕我的折子也递不到户部!”于松叹了口气说道。
“哦,真的有如于兄在奏折中所言,此处受灾异常严重么?”
“雪灾倒是不重,可是,冷害却是十分的厉害。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我们这里的农时,去年气温徒降的时候,正是我们这里即将收获的时候。可是那一场冻雨,不知道毁了多少庄稼……”
“那难道户部没有给你们这里调拨救济么?”
听了皇上的问道,于松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有!太有了!我也是长了这么大才知道,户部会给我们每升米配上两升的麸皮……这一冬啊,这满城的百姓几乎都是靠那些麸皮再加上夏季里晒制的干菜,再微微掺米面渡些过来的!就算是这样,到了现在,我们春播的种子,还至少差上一半!你说……唉……”
“麸皮?”廖庚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兄长与蓝萱。
看来,今天早上,蓝萱说的那些有如异谈一样的东西,是真的了!那样的东西,只怕在自己家里,装枕头也只能给最下等的佣人来用,谁能想到,那东西,竟然还有人把它送到嘴里去呢!
“那……别处也是这样么?”皇上黑着脸问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于松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您的样子,也知道您是个活在顶端的人。您的朋友也是坐在朝中的大官。想来这些下面的事情,您们是看不到的。打个比方来说吧,若是朝廷给受灾的地方,播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若到了地方,有十万两,那是正常;有二十万两,那是恩德;若是有二十五万两以上,那就只能说这接洽的官员有了天大的面子了!事实上,打从我上任以来,就没有接收到过超过四分之一的救济款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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