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萱被迫着与允臻对视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她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尽可能用平缓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允臻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的放开了蓝萱的脸,拉起她的手来,说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会信你。”
“我没有话想问了。你还有什么事想知道的?”允臻问。
蓝萱很想知道,允臻究竟会拿孟夫人怎么样。如果让他找到孟夫人的孩子,他又会怎么样。可是这些,自己不能问,不可以问。问的越多,廖昂轩就会越危险,允臻的心机,不是自己可以比的,他刚才的举动,并不是在轻薄自己,他在用自己的手能过脉波和体温来测试自己是否在说谎,而自己的身体则很诚实的告诉了他,自己确实如此。
“没有了。想问的,没有了。不过,倒是有件事,想求你。”
“为了谁?”允臻问。
“小幺。就是你派出来,把我引到这里的那个孩子。”
允臻点了点头,问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为自己求什么,说吧,想替他求什么?”
“这孩子他……不管以后如何,你都放了他一条生路吧。”
允臻笑了笑,说道:“这话,好像以前也听过的。”
“是,我以前也为另外一个孩子说过这样的话。”
“他和那个孩子不一样。不过,我尽力而为。”允臻说。
“那就好。”
允臻看了看蓝萱,问:“你不想为自己求点什么?”
蓝萱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只求我的任性,不要牵扯了别人,就好。”
“如果我说,如果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不牵扯任何人,你会留下么?”
蓝萱抬起眼来,看了看允臻,笑了笑,说:“这,有可能么?”
……
允臻离开小院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从刚才开始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蓝萱不再说话,只是一曲接着一曲的吹着萧,满是伤感和悲凉,允臻走时,她也没有起身相送……
允臻即将出门的时候,忽然听蓝萱说道:“我……还是想出去……”
听到蓝萱的这句话,允臻默默的又看了看蓝萱,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强……”
连允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耐心,但是,有一个让自己没有多少耐心的人,正在等着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允臻回到家中,几乎没有做什么休息——也许,在他的感觉中,只要与蓝萱在一处说说话,哪怕是斗斗气,吵上几句嘴,都算是休息——就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
在花园的假山后,有一条暗道,直通地下,当时设计时候的作用,是用来冷冻食物以及存放冰块儿用的。当然,现在的主要作用也是如此。
但眼下这里又多了一个用途,孟夫人就被关在这里。
这里长年恒温,温度一直都保持在零下五六度的样子,允臻被了一件大毛的披风,又让人取了条厚厚的被子,这才让下人们打开通往冷库的门。
穿着厚衣服的下人们为允臻引着路,打着灯笼,当允臻进到里面的时候,看到孟夫人正裹着一条破旧的被子,蜷缩在角落里。
允臻冷冷的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的温度比周围的温度还要低。
“真是委屈您了。下人们不会办事,也不知道给夫人拿把椅子。”
允臻说着,给自边的下人递了个眼色。家人会意,赶忙打开内门,到一二门之间,取了个条凳过来,摆在了孟夫人的面前。
夫人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纪轻轻的,风度翻翻的公子,温润的面色之下,透着隐隐的杀气。她淡淡的一笑,缓缓的站了起来,从容的坐在长凳之上。
“来人,再给夫人添件衣服。”允臻又说。
下人们又取了件大袄过来,给夫人披上。然后,命家人退到二门之外,并关上了石门。
“不知应该怎样称呼。”看着允臻问道。
“晚辈姓韩,名允臻。封号贤亲王。”
孟夫人点了点头,说:“原来您就是先王的遗腹之子。老身失礼了。”
“夫人不必如此。您不认识我,也是常理。因为,您本应该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允臻微笑着说道。
孟夫人淡淡一笑,说道:“王爷您说笑了。既是已死之人,又怎么会在这里,与王爷交谈呢。”
“夫人也不必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若不知您是谁,我也不会将您请来了。”
“王爷您认得老身?”
“本王倒是不认识您,但是家母——也就是当今的太后,还是认得您的。”
孟夫人一笑,没有作声。
“想来夫人也大概猜出我请您来的目的了吧。”
“老身不知。”
允臻点点头,然后说道:“今天和本王说‘不知’这两个字的人还真是不少。既然夫人不知,那小王就说说吧。我不想与夫人绕什么弯子,我只想问您一句话,您当年与皇上所生的孩子,现在身在何处?”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孟夫人心里最薄弱的地方,她的表情不如刚才一般的从容淡定,并露出微微的不安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也被允臻看在了眼里。
“夫人不必如此惊慌,我既然退去下人,单独与您谈及此事,也是不想太多人知道那件旧事。而且,小王也是一番好意,想着夫人与亲生孩儿不能相认,也是件极为痛苦之事。而且,皇上因为夫人,当政二十余载,虽大臣们几经提议,却从不立后。妻离子散之苦,也煎熬了他老人家这么久了,也该是一家团聚的时候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呢?”
“王爷说的虽然是盛意拳拳,但心里所惦记的,应该不只是如此吧?”
夫人的这句话,说的平淡,却也击中了允臻地要害。允臻一笑,如刚刚夫人一样,没有作答。
这时,只听夫人继续说道:“有件事,我想,应该是王爷所不知的。而且,老身想来,太后也未必知晓。不知王爷,可有兴致听老身说上一二?”
“夫人请讲。”
“我若请王爷相信,您所要的,只要问皇上去要,他也许就会拱手相让,您信么?”
允臻一愣,疑惑的看着孟夫人。
“皇上本就是个天性不羁之人,如今的位置,是他想推都推不掉的。虽然,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也许可能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的想法,但是,一个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王爷与其诸多手段的想去巧取豪夺,倒不如直接了当的去问去拿,也许,大家都会省许多的事情。”
允臻听了这话,冷冷一笑,说了句:“夫人当本王是三岁幼童么?那样的位置,谁不想要?谁会不想人?得到了还会放手?”
孟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王爷不信,那老身也无话可说。但王爷刚才所问之事,老身无法告知。”
“夫人,不愿意与自己的孩子团聚么?”
孟夫人苦笑一声,答道:“就像王爷所说,老身本在二十几年以前,就应该是个死去的人了。不过是不想辜负了一位故人的情意,才如此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一个活死人,不会有那么多的奢望。王爷也就不必为难自己在此,与老身一起受这寒冻之苦了。”
说着,孟夫人慢慢的阖上眼睛,嘴里轻轻诵起了佛经。
“夫人一直藏身于六度寺的后山,想来那寺里的僧人也必对夫人的事有所知晓,夫人信不信,小王会一时兴起烧了那寺庙,逼问那些僧人呢?”
孟夫人听闻此言,停诵了经文,慢慢的张开眼睛,安详而平静的答道:“王爷您也许不知,那六度寺虽然不是什么名山宝刹,但那里的方丈大师,却是太祖皇帝的替僧。”
允臻一愣,这事儿,自己还真是不知道。
“太祖皇帝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几经求医状况也是时好时坏,到十岁时,便有了下世光景,他的一位幼年好友便自愿作为他的替身出了家,以修得太祖皇帝一世康健,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此人落发之后,太祖皇帝的身体便好了起来。太祖皇帝即位后,本想着把那里封为国寺,可方丈大师却说若想修行,还是安安静静的好。”说着,孟夫人看了看允臻,说道,“至今那里依然供奉着太祖皇帝的遗诏,若王爷真想对六度寺不利,只怕会冲撞了先祖吧。”
说罢,孟夫人又如刚才一般诵经起来,不再看允臻一眼。
允臻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如此威胁自己,他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哼了一声。然后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外面的家人应声开了门,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允臻冷着脸,说道:“我向夫人打听了一位朋友的下落,可她不太愿意说。你们接着问……”说着,允臻转过去看了看,然后一个狞笑,转过脸来对家人说道,“夫人被请来的弄脏了鞋袜,给夫人打盆水来,好好洗洗。”
“是。”
“记着,不可以动粗。我不想在这里闻到一丝的血腥味。”
“小人明白。”
古时候的刑讯有很多种,那种血腥暴力的是武法,而这种则是文法。虽然不见半点红,但却也能将人折磨的欲死不能。
孟夫人身边的被子棉袄已经被人全部取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盆带着浮冰的冷水。王府的下人本想着,这夫人肯定会抓了狂般的拒绝,正准备动手强行扒去夫人的鞋袜,但却见夫人已经自己动手,将鞋袜退去,然后,把双足插入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这种痛苦是难以想像的。
可是孟夫人却连一丁点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家人趁着无人的时候对夫人说:“您这是何苦呢?王爷想知道什么您就说了吧。何必让自己受这样的苦。”
孟夫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天下能有愿意用孩子的命换自己命的父母么?”
那老家人叹着气摇了摇头,说道:“您把脚拿出来一会暖暖吧。现在换着班守着,下一个来怎么还得二个时辰……”
孟夫人满怀感激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若不是这位老家人,只怕,孟夫人就活过这一个晚上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等到允臻起床时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孟夫人晕死了过去。
夫人的身体本就已经气血两虚,再加上被人这样不眠不休的折磨,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身体终于倒下了。
允臻原以为孟夫人也不过是因为寒冻而晕过去罢了,可是家人的回报却非如此,掐人中,沷冰水这样的方法都用过了,可是夫人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而且下身还有大量的血流了出来。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允臻匆匆的再次来到了冷库。
一进二门,就闻到一股子血腥之气伴着冷迎面扑了过来,再看躺在地上的夫人,除了额角处因为摔倒时有一点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痕。但夫人牙关紧闭,脸色也如死灰一般。
允臻吩咐家人去找大夫,然后他又命人把孟夫人抬出了冷库,移到了一处下人住的小屋之中。
大约过了能有一柱香的功夫,大夫才一路小跑着过来。
“好好给这个看看。记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可以让她死掉。明白么?”
大夫战战兢兢的接下了这个差事,然后让自己气息平和一些之后,开始给孟夫人诊脉。
大夫给孟夫人瞧过之后,跪在了允臻的面前。
“情况不好?”允臻谈谈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恕卑职直言,只怕是华陀再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允臻皱了皱眉,不过是泡泡冰水,若说有些冻伤,这自然是自己可以想像得到的,但怎么就一夜的功夫,人就快要不行了呢?
大夫见允臻没有出声,忙解释道:“从脉相上看,这位夫人长期忧思,以至气郁于胸。再加上调养不济,也使气血亏损。这病不是一两日才有的。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这夫人眼下已是血崩之状,又似乎遇到了极寒相侵,若是此人有求生之心,或者还能延续个三两个月,可若是本人也就此放弃的话……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了。”
“三两日……”
允臻重重的坐了下来,思索了一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保住她这三两日的时间。”
“是。”
说着,大夫趁着允臻尚未发作,赶紧抽身离开,去开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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