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某见过季兄,二小姐有礼了。”萧峣望着季默言也是心头一亮,转而定神,彬彬有礼地回话。
“萧兄客气,季某觉得萧兄分外眼熟,不知当是在哪里见过?”季默言的声音在磬儿听来很是怪异。
“正巧,萧某亦是同感呐。”萧峣笑的怪异,但是两人皆是心照不宣,不再言语。
二小姐眼睛直直盯着磬儿低垂的眉眼,觉得煞是有趣。颔首娇媚一笑,悠悠走到磬儿身前,轻轻握住磬儿的双手:“磬儿,你我姐妹一场,妹妹觉得萧公子对你很是有心,不如…”慕容可欣压低声音,却故意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二小姐…”磬儿想解释,慕容可欣单指抚上磬儿双唇,笑得花枝招展,温柔地说:“磬儿,这事儿…妹妹记下了。妹妹当然希望磬儿能拥有一段好姻缘。”说完,回眸笑颜正对季默言,开心地说:“你说对么,季公子?”
“如此甚好,季某也觉得二人甚是般配。”季默言挑眉一笑,觉得今日的事情甚是有趣。眼前这女子本就让他觉得迷雾重重,如今又多了个夜闯慕容府偷窥女子沐浴的“翩翩美男”,好歹自己曾替他挡了这“登徒子”的罪名,如今一来,也算不折不扣还他一礼。季默言要看看这聪明绝顶的磬儿姑娘如何回绝了这桩姻缘。
磬儿暗叹一声,懒得言语。这两人一唱一和,摆明了是在整治自己。只是磬儿惊讶于季公子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远远传来下人“开宴”的摇铃声,慕容可欣娇笑着回到季默言身边,温柔婉约地说:“季公子,开宴了,我们回去吧。”季默言宠溺一笑,两人转身离开。
磬儿望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明了一切。骨血亲情的链接自是心心相惜,哪容自己一个外人瞎掺合的。
萧峣望着磬儿淡漠的冷眸,好似明白了。
待两人回到宴席,早已满满十几桌的的宾客,热闹非常。磬儿与萧峣告别转身进了厅堂,伺候在大少爷身边。老爷、老夫人落坐在厅堂正中的主席,围桌而坐的还有老爷的挚友;左侧偏厅的桌席由大少爷陪酒,满座皆是少爷的挚友和曾今有恩于慕容府的老爷们;右侧垂一薄纱,内桌是慕容府女眷和亲戚女眷们的席位。
席间宾客开怀畅饮,最是开心的莫过于二小姐。慕容可欣时不时张望对桌的季默言,小女子心思尽漏无疑。这满席的宾客,怕是只有两人是如何都笑不出来的。磬儿立在慕容信羽身后,像木偶一般面无表情;萧峣坐在明月之下,独自喝着闷酒,一杯一杯,却是越喝越清醒,磬儿的忧伤、磬儿的欢笑…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磬儿,为少爷调试好沐浴用的水,取出干净衣物,搭在屏风上,转身出去带上房门。也为自己准备了几桶热水,好好清洗了一番,疲惫的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好似有一双鲜血淋淋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磬儿却无力反抗。辗转反侧,惊醒的时候抚上满头的大汗,磬儿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将脸颊深深埋在膝盖间。
日子过得像湖水一样平静些不好么…磬儿本就是个息事宁人的丫头,无权无势、更不想搬弄是非。磬儿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碍了二小姐的眼,无奈被逼出了景秀园还不够,怎就容不下自己,非要赶出慕容府,她才肯放过自己么…
中秋宴结束后的几天,磬儿随大少爷去慈敬园问安时,二小姐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及磬儿认识个偏偏美男,望老爷、老夫人成全一桩美事。磬儿自是不好答话,好在大少爷几次三番岔开话题,总算没再让老爷提及此事。
这日,慕容信羽外出见季默言,并未让磬儿跟随。申时刚过,磬儿依然窝在房里做女红。
“磬儿姐姐…”小月在磬儿屋子窗前轻轻唤了一声。
磬儿打开房门,“小月,何事?”
“前院儿下人传话来说,大少爷和季公子过会儿要来府上,让姐姐沏壶好茶备在西园酌雅亭,还有…那下人没说清楚,他说磬儿姐姐当是知道的。”
磬儿了然,微笑说:“小月跑一趟秀景园吧,将这话再对二小姐说一遍。”
小月一脸的疑惑,欣欣然走远,磬儿抬头望天,暮色将至,想来今夜的繁星明月当是相当适合聊聊家常的。磬儿出门,转身进了小厨房,收拾了一整套青花瓷茶具清洗干净,取出上好的雨前毛尖,细致地备好一切。
此时的前院儿,亦是不消停的。
康管家命人在西园酌雅亭挂起灯笼,正忙活着,只见二小姐的奶娘从侧门进府,康管家远远打声招呼走过去。
“磬儿娘啊,出门了?”康管家含笑问曰,十几年的交情,自是没有那么多礼数的。在这庭院深深的慕容府大院内,这样简单平凡的民间百姓一般的问候,保留至今实属难得了。
“是啊,磬儿生辰快到了,想给磬儿选几块料子,做件衣服。”奶娘将手里的布料摊开,一脸的幸福洋溢。
“这府里什么没有啊,还劳你亲自出去买?”
原本想说“做娘的,想给孩子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一切”,可话到嘴边,奶娘忽的心里一沉,一件折磨了十几年,令自己痛不堪言的往事,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给自己当头一棒,敲醒自己,也敲碎了自己的一切期望。
奶娘苦笑叹息,良久才说:“为娘的心意…怕是仅此而已了…”
康管家见奶娘这样,心里亦是各种滋味,“一失促成千古恨呐…”
这样一声叹息,也仅仅只剩下叹息…十几年来,奶娘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皆是老妇人太过贪心…才酿成今日大错…”奶娘越想越觉得心痛的紧,偷偷抹着眼角。
最是见不得女人哭的,每回如此,康管家总是素手无策。可偏偏又是这么一件挽不回的过错、解不开的心结、理不清的纠缠、吐不出的苦恼啊…
康管家赶紧换换话题:“磬儿丫头快十五了吧?真快啊…这眼瞅着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谁说不是呢…”奶娘轻拭泪眼,平复了情绪,转而悠悠地接着说:“这磬儿早些嫁个好人家,圆圆满满地过完一生,我这做娘的也就没什么奢求了。”奶娘双手将布料捂在胸前,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明眼人自是知道这一脸幸福憧憬的背后,是深深的忏悔。怎奈不远处,一双幽怨的怒目狠狠地盯着这边。
“府里嫁丫头,怕不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做的了主的吧?”
康管家和奶娘皆是一愣,惊的手足无措,僵硬地回头看见二小姐和她身后的丫头小玉。一身锦绣华服、乌黑盘发插满各式珠钗。很少见二小姐来这前厅大院儿,而这满身的华丽装扮,定是与人有约的。
奶娘回神,双手发抖地推推康管家,“你先走吧…快走…我一个人解释更合适些…”
康管家愁容满面,望了望奶娘,似有千言万语,却独独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好…对着二小姐躬身一拜,转身退下。
慕容可欣也懒得去拦下康管家,毕竟那老朽此事还碍不了她的眼。一步一步逼近奶娘,夕阳余晖斜照着慕容可欣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在奶娘听来,就像催命的阴符,足以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二…二小姐…老妇人不是有意说这些的…我保证,今后永远不会再提起这些了…”奶娘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哆里哆嗦把话说完,至始至终没敢抬眼朝慕容可欣望上一眼。
慕容可欣压迫着奶娘的身体,挑眉翻眼看了看奶娘抱在怀里的布料,狠狠扯出来,指尖掐的料子咯吱吱响。“这料子不错…”慕容可欣阴阳怪气地叨念一句,直直地望着奶娘低垂的眉眼,翻手将料子掉在地上。
奶娘退后一步,正欲蹲下身捡起来,怎料慕容可欣逼近一步,恰巧踩在布料上。逼视着奶娘几欲掉泪的双眼,笑的泪流满面…
“那丫头可真开心啊…有个这么好的娘…”慕容可欣逼视着,一步不肯让开,声音却早已不似先前的凌厉憎恶,反倒有些凄凉。
奶娘听着这样一席话,愣愣地缓缓抬头,正对上这样一双好看的眉眼,只是饱含着泪水,只是那眼中尽是幽怨之色…
“只是…这生辰…当是记错了吧…”笑!可欣冷笑,抬头望望飘逸梦幻般的云霞,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磬儿端着茶水走过来,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摔了茶具。迅速弯腰将茶具放在地上,剧烈的抖动让滚烫的茶水撒了磬儿一手,顾不得疼痛,起身冲过去。一把掐住慕容可欣的肩膀将她推开,直身挡在娘亲身前。
却是对上了慕容可欣满脸的泪痕,怒气冲冲的磬儿有些晃神。这…这还是那个整日挑眉瞪眼,看见自己就万分火大,总是想方设法整治自己的二小姐么?这泪那么凄凉…
稍稍平复情绪,磬儿细声细语地问:“二小姐…您哭了?”
“你很开心吧?”
这才是慕容可欣!果然傲慢如她…磬儿就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凄凉一词怎么可能跟这盛气凌人的二小姐沾上边儿。
磬儿恢复自己平日里的语调,不卑不亢:“二小姐,奴婢知道小姐不喜欢奴婢,怎样对奴婢都可以,请你…请不要伤害娘亲。”
“娘亲?哼…真是个好母亲呢…”慕容可欣怒目圆睁,瞪了磬儿一眼,冷哼着盯上奶娘游移的双眼,脚下死死摩擦着布料,满口的玲珑玉齿咬的咯咯作响。
磬儿看着眼前那双久违了的眉眼,依然那样的凶神恶煞,忆起过往受折磨的点点滴滴。想到那年的暴风雨中,幼小瘦弱的自己怎样的百般哀求、怎样的磕头跪拜,仅仅是希望二小姐不要难为娘亲,不要让娘亲冒雨浣洗。
然而,换来的竟是一双冷傲的眉眼、一记仇恨的巴掌。思绪烦乱,磬儿头疼欲裂,想哭…想大哭…真想找个无人的角落狠狠发泄一番。省得某天控制不了自己,忍不住会对眼前这女人下手…
“这是我送你…最好的生日礼物…”慕容可欣脚尖轻轻挑了挑地上的布料,早已肮脏不堪。磬儿低头,看到那女人的脚依然死死踩在料子上,恨的高高扬起右手正欲挥下,奶娘握住磬儿右臂,高喊着挡在二小姐面前,“磬儿,不要…”
磬儿听的分明,这一声呼喊有三种声音。磬儿慢慢回头,不错,正是慕容信羽和季默言。两人皆是惊得目瞪口呆,磬儿无力地放下手臂,狠狠地握紧拳头,让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告诫自己“不许哭”。
“磬儿…”慕容信羽担忧的一声呼唤,彻底攻破了磬儿心底的那道水闸,身体无力地晃了晃。就在泪水将流的瞬间,转身跑出府门。
“磬儿…”慕容信羽疯了般迅速追了出去。
留下的三人,各怀一种心思。母亲深深的担忧,期盼着少爷能够顺利带回磬儿;慕容可欣凝望着哥哥追出去的方向,心中亦是哀怨一叹;季默言悠悠走来,安抚着奶娘和慕容可欣,心中的疑团不但不减,反而又多了一层。
磬儿没跑多远就被慕容信羽追上,磬儿没哭,只是双眼无神地胡乱挣扎着。慕容信羽将磬儿紧紧揽在怀里,任捶任打死不放手。打累了,便停下挣扎,慕容信羽将磬儿深深埋在自己臂弯。磬儿没哭,可是这空洞的双眼、无力的身躯,也着实让慕容信羽死了一回。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两旁华灯初上,磬儿醒了,慢慢挣开慕容信羽的怀抱。“磬儿…”慕容信羽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心痛,千言万语却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安慰磬儿。
“爷先回去吧…磬儿想走走,独自走走…”磬儿转身,喃喃地说着。
磬儿来到一个很小的酒肆,靠窗坐下,一杯一杯喝着烧酒。酒肆的隔间里,慕容信羽望着磬儿摇摇欲坠的背影,亦是一杯接着一杯…
磬儿冷笑,怎奈是越喝越清醒啊…磬儿叫来小二,结了帐摇摇晃晃出门去。慕容信羽将银两放在酒桌上,迅速跟了出去,不曾想几名醉汉挡了自己的路。纠缠了好一会儿,却丢了磬儿的踪迹。
慕容信羽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跑,紧张的满手心都是汗,焦急地呼唤着磬儿。直到深夜,慕容信羽疲惫地回了府里,却依然不见磬儿回来。奶娘、康叔急的没了主意,慕容信羽派出府里几十个下人全城寻找。
慕容府里亲人们焦急地等待,磬儿自是不知的。晃悠晃悠地穿过小竹林,沿着城中的民用水渠一路向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却又那么的似曾相识。
磬儿敲敲混沌的脑袋,忽的想起这不正是那七夕佳节来过的姻缘桥?昔日的繁华似锦,怎想得到今夜的姻缘河上竟是这般的落寞…正应了某人的心情不是?磬儿冷笑,就在这四下无遮拦的桥面上席地而坐,双脚腾空,悬在桥面下。两手撑着桥面,磬儿跃跃欲试望着桥下水面自己的倒影。
忽而,脑中闪现一个身影,一个翩翩公子,给了她最美丽的七夕夜。磬儿回忆着那天的点滴,忽然觉得有人在身旁坐下来,磬儿睁眼看了看那人。
“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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