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颤抖着双手,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榻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整个人如同呆傻了一般,双目无神,空洞的张着。
沙暖看的心惊,不顾礼数的上去推了她一下,“姑娘,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奴婢啊!”
手里的银锁和簪子一起滑落,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两声重叠的脆响撄。
颜十七这才一个激灵回神。
沙暖却直接吓的跪到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失礼了!”
颜十七轻轻吐了口气,“不是你的错!把东西给我,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沙暖便捡起银锁和簪子,交到她手上,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偿。
簪子没有摔坏,银锁更是毫发无损。
颜十七摩挲着两件物什,呆呆的出神。
仅仅只是巧合吗?
是工匠的随手之作吗?
不排除有些大家工匠,为了防止被人模仿,就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自己独特的记号。
但是她的心中,却又忍不住往别的方向猜测。
簪子既然是杨滋设计的,那么这个记号会与她有关吗?
如果簪子上的记号是她特意留下的,那么是不是说明银锁也跟她有关呢?
当初撞她的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随身带着银锁?
而且,还是一个残缺不全的银锁?
她总觉得,这一切都透着那么股子诡异。
看来,要想解开其中的玄机,还得尽快见那杨滋一面才行。
一旦证实了簪子上的图案确系杨滋所留,那么,是否也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找到银锁的主人呢?
高氏当初虽然是把这笔账算在了杜锦轩头上的,包括她的丫鬟也都是恨杜锦轩入骨。
可是,杜锦轩的表现,又完全不像是撞她的人。
按常理推论,杜锦轩那厮的确是骄傲的很,但往往这种人,对于自己曾经犯下的事,应该不会否认的。
她也有感觉,杜锦轩应该不是当初撞她的人。
那么,银锁的主人,究竟会是谁呢?
颜十七想着,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爆炸了。
高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颜十七一副撕扯头发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头疼?”
颜十七往旁边挪了挪,让高氏坐下。“没有的事!只是想到杨家的事,觉得一团乱。”
然后把手中的簪子递了过去,“娘亲看看,杨家大小姐是不是很有心?”
高氏接过去瞅了两眼,随手插在了颜十七的头上,“好看!我女儿就是好看!”
颜十七失笑,“哪有娘亲这样的啊!”
高氏道:“我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别的都看不见。怎么,你也被杨家大小姐收买了?”
颜十七道:“娘亲从外祖母那里来吧?肯定外祖母又跟你叨叨把杨家大小姐配给哥哥的事了。”
高氏叹气,“老太太就是瞎操心!”
颜十七道:“我倒是觉得杨家大小姐人不错!外祖母当初相中了外祖父,那是什么眼光啊?那可是挑中帝师的眼光。”
高氏抚额,“问题也可以这么看?”
颜十七眨巴眼睛,“不然呢?”
高氏道:“杨家大小姐我没见过,人好人坏也不做评论。就是觉得吧,你哥哥的媳妇得找个不一般的才行。”
“娘亲指的什么?”
高氏语重心长的道:“必须得有强大的心啊!不然,面对颜家那老老少少的花花肠子,用不了两天,就给郁闷死了。”
“噗——”颜十七笑喷了,“我还以为娘亲嫌杨大小姐门第低呢!或者是嫌弃她是丧妇之女。”
高氏白了她一眼,“瞎想什么呢?那些是她能控制的吗?既不是她能决定的,何必怨在她身上?关键的,你娘亲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吗?”
颜十七连忙抱了她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上,“娘亲的贤明,世间无人能及。”
“小马屁精!”高氏笑着抬手戳她的脑门。
颜十七道:“我跟娘亲的想法不一样呢!我是觉得吧,杨大小姐在她母夜叉般的继母手下,都能活到现在,足见,其是个生命力很顽强的呢!就跟那被巨石压着,还能挣扎着活命的小草一样。”
高氏吸了口气,“你说的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颜十七道:“哥哥的亲事,又不是说定就定下来,娘亲何必烦心?我颜十七的哥哥,那可是状元之才,自然得给我娶个最好的嫂子回来。所以,京中闺秀,咱们还得好好观察一下。杨家大小姐那边,不妨也留意着点儿。多个选择,总是没错的。”
高氏笑,“你这想的,还蛮周到的。只是,你哥哥的亲事,关你什么事?那是我这个当娘的要操心的事!你还是歇歇心思,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能有什么事?”颜十七闪烁着眼睛。
高氏道:“等那个关家将军表哥回来了,你也试着相处着试试。若是觉得人好,倒也是个好去处。”
“娘亲说什么呢?”颜十七撅了嘴巴。
高氏道:“是你刚刚说的,多个选择,总是没错的。”
颜十七就被噎住,没想到自己多嘴多舌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腊八,在颜十七的期盼中到来。
就算一大早被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都毫无怨言。
高氏和关山月商议着还是在家里吃早饭的好,毕竟到悲悯寺出了城,还有不短的距离。
颜十七却没有多少胃口,扬言要留着肚子去喝悲悯寺的八宝粥。
高氏也懒的逼她,却让丫环随车准备了点心。
高家这次准备了三辆马车。
高氏和颜十七一辆,关山月和高颛高颂一辆,再有一辆就是供随行的仆妇乘坐的。
高老太太这次是不去的,推说是身体不适。
颜十七却是猜测,应该是那日去杨府的事情,传到了高老爷子的耳中,因为高老太太的举动实在有伤大雅,所以就被高老爷子临时禁了足。
颜十七觉得,这老两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欢喜冤家了。
出了城门,又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悲悯寺的山下。
一路上倒也算平静的很。
颜十七下了马车,不由得松了口气。
懒腰伸了一半,便看到了高颛和高颂的身后钻出了个小脑袋,动作便僵住了。
“谁让你跟来的?”颜十七蹙眉。
对面的小白就瑟缩了一下。
颜十七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他还是能分辨的出的。
高颂往前一站,“我!”
高颛也跟着行动,“还有我!”
颜十七抚额,这仨在一起,果然没有什么好事。“给我过来!”颜十七冲着小白喊。
小白磨磨蹭蹭的上前,“我也就是想尝尝悲悯寺的八宝粥。”
那般的可怜兮兮,任谁见了,都会认为颜十七是在欺负她。
关山月呵呵笑,“行了,槿儿!她还只是个孩子,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颜十七嘻嘻笑着,却是一把将小白扯到了一边,劈头盖脸的道:“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小白纠结了小眉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怕我被仇人找着,所以宁愿藏着我。但现在,我是女装,没有人会想到的。”
颜十七抬手弹他的脑门,“臭小子!谁教你轻敌的?永远别小瞧你的敌人!以后把这句话给我记牢了!”
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以为换身皮就真的没人认出了?
简直是太天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能指望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拥有成熟的心智吗?
纵使这个孩子聪慧异常,却也终归还是个孩子。
小白却是一副凛然的样子,“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切!我还真就不放心!”颜十七白了他一眼,喊了报晓过来。
小白防备的看着她,“我是打不过报晓姐姐,但我师傅未必会输给她!”
颜十七懒得搭理他,对报晓道:“车上不是有补妆用的胭脂水粉吗?把他给我涂抹一下,最好连他亲生爹娘见了都认不出来。”
小白撅嘴,“没必要吧?”
“要不你就原路返回!”颜十七毫不留余地的道。
小白哼唧两声,“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小爷长得比你好看。”
颜十七唇角抽了抽,“就是了!怎么着?你一个小子,生的比女子还漂亮,我都替你自卑。”
小白差点儿倒仰,“是你自卑好不好?我跟你说不清楚!”
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报晓上了马车。
颜十七的唇角就翘成了好看的弧度。看那小子吃瘪的样子,感觉真不赖。
只是,转又一想,却又垮了脸。
一对双生子就够个人头疼的了,再加上一个小爷,还真是让人有高山压顶的感觉啊!
颜十七又把罗跟喊到了身边,只给他一个指示,那就是务必看护好小白,别的都不要管。
马车停放处,离着寺门,还有九十九级台阶。
徒步攀登,方显心中坦诚。
据说,连皇上到了这里,都得下马呢!
颜十七望着高高的台阶叹气,“要是有轿子坐就好了!”
高氏笑道:“智后七十岁时来悲悯寺,都是徒步攀爬的。”
高颂高颛以及小白已经跑到了前面。
高颂扭头,冲着颜十七道:“姐姐快点儿!再怎么磨叽,还得你自己往上爬。”
颜十七叉着腰,“没良心的弟弟!你都人高马大了,就不能背我上去啊!”
高颂撇嘴,“我没劲!高颛力气大,让他背你。”
高颛站住脚,“可以试试!”
高氏无奈的摇头,“我倒是要看看,你好意思不。”
颜十七笑笑,“哪能真的让他背,我就是看看他俩是不是真的心疼我。如今看来,高颛是个好的。”
高颂抱臂,“姐姐,主意可是我出的呢!”
“这也争?”关山月瞪眼,“再不走快点儿,粥可就凉了啊!”
刚刚举步,就听有人无理的喊道:“让开!让开!闲杂人等都让开!别挡了我们镇海侯府的道儿。”
颜十七脚步一顿。
高氏冷哼,“大路通天,各走一边!甭管他!”
关山月也附和道:“一个侯府,竟是猖狂成这样,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颜十七也是忍不住的翘了唇角。
她相信,就算是当年智后到此,也没有这般的清场吧!
镇海侯府还真是蹦跶的欢实啊!
他镇海侯府凭什么这般肆无忌惮?
就因为依靠着太子府?
还是因为镇海侯府女儿的联姻无处不在?
真不知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御史参到皇上那儿,皇上又会怎么做呢?
对未来储君的岳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颜十七表示很期待!
哪天见了赵翀,得给他点点火才行。
不过,想到赵翀,又不自觉的想到了杜锦瑟。
杜锦瑟毕竟是杜家的人,赵翀投鼠忌器,应该不会忍心对镇海侯府动手吧?
这么一想,刚才还沾沾自喜,瞬间又沮丧万千。
不过,想到御史台,上一次的参奏行为,不一定只有赵翀能指使动,她外祖父说不准也可以,心情就又好转了起来。
赵翀那厮说过,她外祖父才是她现在可以明目张胆的依赖的大老虎嘛!
“你们这些庶民!都没长耳朵吗?”家丁模样的人骂骂咧咧的从身边而过。
颜十七就拧了眉头,眯眼看去。
“说你们呢!”家丁跑到他们前面,抬手就推向了高颛。
高颛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倒退了两步。
他毕竟是自小练过武的,很快就稳住了身体。
却不想,他这一退,却撞到了跟在他和高颂身后的小白身上。
小白哎呦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台阶上,并且有往下滚的趋势。
颜**叫一声,“罗跟!”
似乎只是眨眼睛,小白就被一个青布身影捞了起来。
颜十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中锋光毕露,“报晓,将这个混蛋给我踹下去!”
报晓二话没说,如同会飞一般,直接掠到了台阶上面,居高临下的面对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家丁。
然后冷冷一笑,飞起一脚,就踹到了那家丁的身上。
家丁瞬间栽倒,从几十级台阶上惨叫着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颜十七还不解恨,“他胆敢爬上来一次,就给我踹一次。”
高氏慢慢合上张大的嘴巴,不置可否。
关山月却直接拍手,“就该这样!”
颜十七快走几步,到了小白的面前。
罗跟此刻已经将人放到了地上。
颜十七一把扯过小白,“快说!伤到哪儿了?”
小白哇的一声大哭,“我哪儿哪儿都伤着了!哪儿哪儿都疼的要命啊!”
颜十七听着这哭声震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唇角不由得翘起。
这小狐狸!
看到自己为其出头,很懂得借势嘛!
颜十七又转向高颛,“你呢?伤哪儿了?”
高颛胸脯一挺,“我没------”有字没出口,就吃疼的闭了嘴。
扭头,就看到高颂正在掐他的胳膊。
高颂干脆代他作答道:“他伤了脚,暂时不能走路了。”
高氏惊呼:“这还了得!”
关山月也抢了过来,“让我看看!”
高颛就在高颂连拖带拽下坐到了台阶上。
“胆敢伤我镇海侯府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苍老的声音,带着某种威严破空而来。
颜十七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缓缓的回转身。
台阶下面,站着一位穿着褐色貂皮斗篷的妇人。
年龄五十岁开外。
唇两边是深深的法令纹。
颜十七看着这张脸,竟然莫名的升起烦躁来。
原本,这里有高氏和关山月在,她是不想出头的。
可看着眼前人的不可一世,她突然就控制不了了自己的情绪。
“一直都以为,狗虽然是畜生,但也是通人性的。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居然见到了一只不同人性的疯狗。究竟是真疯,还是就随了主人的性情,还真是好奇呢!”
关山月道:“嗯!说的好!狗仗人势的东西,来两个,打一双!”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镇海侯夫人铁青着脸怒吼,“帝师的后人,就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吗?”
高氏上前挡在颜十七面前,道:“明知道我们是帝师家的人,却还要强行驱赶,镇海候府这是故意的吗?我听闻,皇上到了现在,见了家父,都不让家父下跪。怎么,偏到了镇海候府这里,就不受待见了吗?”
“帝师是帝师,你们这些个后人,没有封诰在身,见了我母亲,怎可如此的不知礼数?我母亲可是一品侯夫人,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该下跪吗?”
声音清脆,如果语气不是这般的张狂的话,倒是还算悦耳。
颜十七从高氏身后挪动出身体,循声看过去。
一张艳若桃花的脸。
五官精巧的让人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只可惜,上面不可一世的神情,硬生生的给这份得天独厚凭添了瑕疵。
此人应该就是目前镇海候府捧在掌心的小女儿杜锦彩了吧!
能与青悠公主起名,倒也不是虚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颜十七居高临下的开了口,“你身上也有封诰不成?”
“你------”杜锦彩一噎,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先全了对我母亲的礼数再说。”
颜十七立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曰:众生平等!杜家小姐跑到慈悲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觉得来错地方了吗?”
不知谁传出了一声嗤笑。
颜十七看去,才发现台阶下面的马车停放处,现在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
因为镇海候府的人挡道,竟是一时间走动不了。
或者,还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好一张利嘴!”镇海侯夫人冷声道,“彩儿,退下!”
杜锦彩恶狠狠的瞪了颜十七一眼,不情不愿的退到了镇海候夫人身后。
“多谢侯夫人夸奖!”颜十七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镇海侯夫人黑面,“高夕卓,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礼义廉耻全然不顾,你这是准备让你的女儿自梳吗?”
“就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她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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