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内的女子,能做到不加害旁人的同时得以保全自身、保全自己的家族,本便是极难之事,能如此处事的女子自然值得敬佩,然多数妃子,皆是踏着旁人的尸骨迈上高位,你加害于我,我亦加害于你,难有例外”。
“妃子间的争斗算计代表着各个世家的争权,亦代表着她们个人的不甘,这个争端是处于皇权之下,断然不会触犯到天子的权利,可天子却不会如此认为......”
“他将妃嫔间的争端与暗害瞧在眼中,只会觉得自己所处之地皆是算计与迫害,他会知晓身边无一人心存善念,更会深觉这枕边人亦不妨有着加害自己之心,心中的怀疑只会一日重于一日,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让任何人对自己造成威胁”。
“天子生于皇家,自小便处于迫害争斗中,他的成长环境令他极难相信旁人,心中亦会对周遭诸人留有疑心,而待他成为帝王,成为万人之上的人物时,身边却亦免不得算计与迫害,如此处境,更促使了他无法对任何人坦诚相待......”
唐瑛且轻叹了一口气。
“皇宫本就是人情寡淡之地,亲生兄弟都可自相残杀,亲生子女都可拿来利用,以此谋权,那这君臣情谊又有几分值得珍惜,这男女之情,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步入皇宫的女子,又有几人是真正心悦于这君王?全且是利益所致,又如何能值得帝王付诸信任?即便最初不为着利益,当真是持着一番真心步入这后宫,终而都会因着这浮世喧嚣而变了原有的心意,结果总是坏的,那又何苦冒着危险经历一番?”
“在君王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抵不上他自身的性命,因而他断不会身赴险境,只为着求得一人的真心相待”。
唐瑛语气温和,亦带着对自己的嘲笑。
前生的她便是瞧不清楚这君心,单以为自己一心为着那人,事事皆以他为重,尽一切努力来达成他的期望,那他自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心意。
那时的她,亦以为自己是幸运之极,方能以蒲柳之姿,得此人一生倾心,一世相随。
当初的她从不知晓,自己在他心中并不关乎男女之意,更非至亲之人,在一开始,她便是那人手中的棋子,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促就他完满地结束这场棋局,她再如何付出,在那人眼里都是个笑话,而她为此失去的一切,他亦不会有分毫动容,她为此流露出的痛苦与伤心,那人亦不会放在眼中,由始至终,他待她皆是利用与欺骗。
这个世间,又如何会有掌棋之人对自己的棋子心生爱意?又有哪个猎人会对自己的猎物心生不忍?前生的一切,左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痴梦罢了,便为了这一场虚无的梦境,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只落得个那般惨烈的下场。
唐瑛心中生冷,前生赵家的结局逐渐显露清晰,唐轩城、唐钰以及赵韵苦痛的神色亦浮现于眼前,这一切的一切悲剧,是出自于唐婉柔与萧景焕等人之手,却亦源自于自己的懦弱无为,自是她唐瑛,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令自己不可善终。
重生至今,她处处谨慎,细细筹谋,带着前生的恨意与愧疚,一步步改变着今生的轨迹,只尽己所能避免前生的惨剧,让今生的一切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下去,以此保全自己的亲人,免得她们受苦受难,亦是要让那些作恶之人自食恶果,再难以践踏旁人为路来成全自身。
今生,唐瑛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损及周遭亲人,可是她亦是知晓,她足以拼力保得唐、赵两家平安,足以护得茯苓她们的周全,却再也换不回萧桓一人。
萧桓无助而绝望的声音每日都回响在唐瑛耳旁,声声击打着她的心底,她能切身感受到萧桓曾经历的苦楚,却无力帮他消去任何,她不知晓如何能让萧桓远离那场噩梦,就此解脱。
或许令前生那些施恶之人饱尝恶果之后,萧桓亦会得到救赎,若是有着可能,唐瑛唯愿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以自己历经万苦为条件,来换得萧桓重活一遭,只愿他莫要再托生于皇家,莫要再做那个难得自由之人,且欢喜地度过一生便是。
唐瑛心中渐以钝痛,她只抬眸望向天际,点点星光像极了萧桓的眸色,如此清晰,却如此虚无,她缓而弯嘴轻笑,手中却是死死握紧,难以将心中的沉闷宣泄分毫。
四周异常安静,茯苓亦默默注视着唐瑛的侧面,她只觉自己在唐瑛的神情上感到了一股难以消解的悲痛,却不知晓她这股子悲痛从何而来。
下一刻,茯苓只听得唐瑛轻呼一声,随之传入耳中的,却是更以平和的语调。
“天子太明白这个道理,即便他心存希望,期盼遇到一个真心待他之人,他亦决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可以宠爱任何一个妃子,亦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任何一人,他可以对重臣表露出极深的期望,亦可在局定之后毫不犹豫地毁掉这个臣子......”
“在这天子的认知中,从无真心一说,那些都是虚幻之物,断然不可长久,因而他身边的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利用,任何真心都不值得一提”。
“九五之尊、一国之主,这样的称呼是所有皇室子弟的向往,亦是千万心存野心、胸含抱负之人的期待,天子之位乃万人所求,而最终能坐稳那个位置的人,必定经历过寻常人不可承的迫害与诡计......”
“这样的算计从不会因他坐上那高位便结束,从他意欲争夺那个高位开始,便意味着他自此难逃算计与背叛,这个道理,每一任帝王都明白,每一任帝王,亦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能经历这些的人,如何能是个磊落君子?”
“即便他双手未沾有血迹,他亦绝非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