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走出了几步,天玄又唱道:“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人生六苦,生是苦,老是苦,病中苦,死又苦,怨憎苦,爱别离,求不得,求不得……佛说,不可说……”
看着天玄离开的背影,贺兰夜的神色不明。曾经他不相信佛,不相信道。可是自从遇见了她,贺兰夜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也许信一信也未尝不可。
“你醒了?”苏木有些呆愣的看着躺在身边的贺兰夜,他的脸上虽然满是憔悴,但见她醒来,却立马来了精神,笑嘻嘻的道:“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说完,贺兰夜翻身下床,又帮苏木盖好被子之后,才去倒了一杯水过来,见苏木依旧只盯着他看,又傻笑道:“你看我都忘了,你三日未吃东西,肯定是饿了,我早叫了司膳房的人准备好了你爱喝的粥,我这就去让她们端来,你等我一会……”
贺兰夜匆匆跑了出去吩咐人送吃的过来,又回身走到苏木的身边,一边道:“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苏木就着他递到跟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轻声的问道:“我是怎么了?”
因为好几日没有说话,苏木的嗓音沙哑难听,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因为邪气侵体,不小心被控了心智,才会昏迷不醒。”贺兰夜亲昵的理了理苏木的乱发,又道:“不过你放心,天玄大师给你画了几道符,你以后带在身上,能保平安。”
天玄大师?
苏木顺着贺兰夜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胸前果然带着一个香囊,她翻开一看,是一道奇怪的符纸。这符纸的画法,和她知道的画法相似,又微微有些不同。她想了一会儿又想不起来,便也不再想。看着香囊里除了符纸还有一块玉佩,苏木盯着那玉佩微微皱眉。
贺兰夜端了粥过来,见苏木还在看那玉佩,他微微一笑道:“这玉佩的绳子估计断了,我看它掉在你的手边,便帮你装在香囊之中了。”
苏木这才收了玉佩,微微一笑。
她觉得她睡着的时候似乎见到了白若云,原来不是做梦。这玉佩贺兰夜不认识,她却是认识的。当初不小心把白若云的传家玉佩给摔碎了,她为了弥补愧疚之心,买了一个新的还给他的。从不夜城水洞之中带出来的珠子全卖了才换了这么一个玉佩。而且玉佩的样式,偏偏是她喜欢的,一点也不适合男子佩戴。
白若云为此还好好的打趣了她一番,说她小气,送人玉佩却买自己喜欢的。
“来,张嘴!”就在苏木愣神的时候,贺兰夜却端起了粥来喂她。
苏木的大眼呆滞的盯着贺兰夜,终于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了,贺兰夜什么时候被白若云附体了?这么体贴入微的贺兰夜,真的不是白若云假扮的?
粥已经送到嘴边,看贺兰夜认真的样子,大有她不吃完,就一直举着的架势,苏木乖乖的张嘴吃了一口。只是她一口还未咽下,贺兰夜又喂了一口。
他似乎变得极有耐心,等着她吃完,又喂一口。
就这样,一个拼命喂,一个拼命吃,连吃两碗,才停了下来。
吃完之后,贺兰夜却并没有离开,一双眼眸似乎是黏在苏木身上一般,盯着她看。
“咳,”苏木清了清嗓子,不确定的问道:“贺兰夜,你是不是……也病了?”不会是脑子摔坏了吧?
她不过是睡了几日,又没睡几年。原来那个冷漠,傲娇的贺兰夜真的改了属性?
贺兰夜让人收拾了碗筷,又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睡着的这几日我真的很担心,我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这样,害怕的不敢睡觉,我真的很怕睡着醒来之后,你会没了呼吸。我夜里隔几个时辰便要探一次你的鼻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原本想要缩回手的苏木,听了他的话,停止了动作。
那种担心身边的人会突然没了呼吸的提心吊胆,跟她当初担心天音的心情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兰夜喜欢她,她知道。
可是,她喜欢的是天音吧?第一次,苏木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爱上了一个人。彼时天音受伤的时候,她和贺兰夜现在的样子真的太像了……
她看天音的眼神,是不是也如贺兰夜看她的眼神?
“你知道了?”苏木收回思绪,轻声的问道。他既然是靠探鼻息来确定她是否活着,那么肯定是知道她没有脉搏,探不到心跳。
贺兰夜点了点头,又急急的问道:“你当初不同意婚事,还说那样一个故事,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你与常人不同?”
与常人不同?呵呵,她何止是与常人不同?她不仅能够看到鬼魂,甚至能够控制有魂魄的生物,她不会死,她不会老……
“如果是这样,我不介意。你放心,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我封口了,这个世间没有会说你的不是。木木,我们成亲吧!”贺兰夜握着苏木的双肩认真看着她道。
贺兰夜的目光之中倒映着她的脸,那是一张苍白年轻的脸庞,一头乌黑的头发服帖的披在肩上,苏木轻轻的别开了目光,才轻声道:“你刚刚登基,现在重要的事是巩固统治,我曾见云国偏远的地区,还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贺兰夜面色一变,转过身去,有些痛苦的道:“要你一个答案,有那么难吗?”
男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明暗闪动的烛光,照的他的后背异常的宽广。他声音沙哑低沉,肩膀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那人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不看她,也不离开。
房间很安静,静到苏木甚至能够听到贺兰夜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有些乱,有些急,似乎又有些脆弱。
苏木直起身子,伸手拉了拉贺兰夜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牵他的手,他的手很大,似乎轻轻一握便能够包住她的手。
“我现在吃你的,喝你的,要是不同意和你成亲,你是不是要赶我走?”苏木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又似乎带着一丝妥协。
贺兰夜早在苏木牵他手的时候,心中那股怨气便消了大半,现在又听苏木这样问,他有些失笑,她还是那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丫头。
苏木见他身体放松了下来,眉眼带笑道:“只要你能保我吃穿,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贺兰夜,对不起,我骗了你。回家是她一生的执念,她放不下。若是能够放下,她何苦在这世间流浪数十年?
“真的?”贺兰夜回过身,手上依旧拉着苏木的手,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苏木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道:“你上次说给我做几件冬衣,衣服呢?”
贺兰夜见苏木嘟着嘴唇,一时笑意染上眉梢,宠溺的道:“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少不了你的。”
苏木哼哼了两声,便催促着贺兰夜去处理朝政,自己翻身又躺了下来。
这次昏迷,让她隐隐不安起来,虽然贺兰夜说那个什么大师看过没什么大碍,可是她总觉得身体似乎很容易疲惫。她想了一会儿,又作罢,自己反正不会死,最多就是昏睡几日而已。
天玄出了皇宫,一直出了城,才见到等在凉亭之中的人,他哈哈一笑,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那人面前的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副棋,黑子已先行一步。
天玄不等那人说话,便自觉的执起白子,下了起来。
“她醒了?”那人问。
天玄虽然是天音的师兄,但是他却比天音大了三十多岁,长长的白胡子,素朴的僧袍,让他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
“嗯,醒了。我原以为你十万火急的派人请我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却是为了那个丫头。”天玄一双沧桑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辛苦大师了!”
天玄下了一子,叹息道:“既然是孽缘,何必如此执迷?”
“相识一场,我总望着她能过的好。”那人轻轻的应道。
天玄看着棋盘,想了一会儿又落了一子,唏嘘道:“今日是这下棋之人的水平倒退了,还是这下棋人的心境不同了?”
棋盘上的胜负,因为天玄刚刚下的一子,而已成定势,对面的人,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之中,道:“是大师的棋艺高湛,若云甘拜下风。”
天玄见他不再下了,也呵呵一笑道:“你既然让我赢了这盘棋,那我便领了你的意,不过这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白若云笑了笑,没有答话。他目送着天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
“公子,我们回去吗?”小童牵着马,见白若云久久立着不曾转身,一时不确定的问。
云国的河山依旧,只是已经入冬了,官道两旁荒草丛生,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异常的寒冷,白若云觉得不仅他的手变冷,甚至是心都觉得渐渐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