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水榭旁的听雨轩,可比大厅内热闹许多。
靠窗的老式留声机上,黑色的圆碟一圈圈缓缓转出轻松活泼的乐曲,几对年轻人跟随音乐在愉快地跳着舞。
有的坐桌前挥拳行令,不时爆发出欢笑声,一张张兴奋而发红的脸,是既轻松又快活的。
大少奶奶陶玉芬亲自烹茶,她端着一叠果盘摆放在楚远乔面前;“楚少,欢迎你!都是自家人,你不要拘束啊!”
“谢谢!”楚远乔腼腆地谢道;“您费心了。”
很久没参加这种派对了,楚远乔多少有点拘束。
“不要拘束!你太文静了;”大少奶奶陶玉芬笑笑,朝喝酒那桌一指;“瞧,他们那桌多热闹!年轻人就该有说有笑的;……”
“好嫂子,人家刚来;……”夏轻妤挽着她的腰撒着娇;嗔怪道:“楚家家风纯正!远乔哥哥可不学那个。他们那德行怎能与乔哥哥比?”
“哎呦小妹,你小声点;……”
陶玉芬轻轻捅了她一下;蹙着眉,用手指一指。
那桌财务署署长家公子在。人家若听见了,与她急是小事;搞不好会与夏家较上劲。那,夏氏举办这联络感情的宴会,岂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陶玉芬的意思,夏轻妤岂会不明白?夏轻妤不喜她对远乔的态度,心里有些怏怏不快。说道:“哦,嫂嫂快过去陪好那些尊贵的客人吧!”
“轻轻,我没别的意思哦;”陶玉芬可不敢惹她;眼见她脸色不好看,赶紧站起身,朝楚远乔温和地笑笑;“那我过去了?楚少,吃的、喝的尽管慢用;不够的,你招呼我!”
“大嫂,您忙去吧;……”楚远乔憨厚地笑笑;“轻轻陪我就好了。”
“好!”
陶玉芬点点头,启开一瓶酒送到另一侧那桌客人桌上。
“轻轻,你甭这样;……”楚远乔拍拍她的手背;“我本就不适应这场合;……”
“为了轻轻,远乔哥愿意忍耐?”夏轻妤抬头,眼神黑亮有神;“我知道,远乔哥的志向不在这里;……”
“轻轻,你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楚远乔打断了她的话;“我跳舞也不擅长,你可以教我吗?”
他们俩个这样安静坐着;既不喝酒,也不跳舞;实在太突兀了。难免不引起别人的注视。
“远乔哥想跳?……好呀!”轻妤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光泽;她有些激动,颤声道:“远乔哥哥你跟着我;……左手挽着我后腰,右手……这样;……对,掌心向上托住我的左手;……对,好;……对,不错!”
楚远乔本就灵活,没过几分钟,就跳得像模像样。楚远乔带着她,在舞池中央旋转了起来。
听雨轩硕大的落地窗映出两人翩翩的舞姿。
董维勋摇着高脚杯,站在窗户前朝花园里望;正好看到这对年轻人的身影。
他扭过头来,说道:“夏董,轻轻和这位楚家少爷好了许多年?我看,楚家年轻人对轻轻不怎么热心;好像很生分的样子。人吗,倒是规矩稳重。是太稳重了些;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年轻人嘛,有点上进心好!”夏初实站起身来,眯着眼望着对面的一对璧人,不禁眉开眼笑;“你瞧,我女儿笑得多开心!这,也怨我;不想让女儿早嫁,搁在家看着开心;反而耽误了她!”
“夏董宠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手心怕摔了。”董维勋叹一口气,笑道:“楚怀瑾迂腐得很,认死理也不愿意将就;……现在,他家既没有生意,又没有人缘。楚少念了几年书回来;怕是要自谋出路,得四处找工作呢?”
“嗯,有可能!”夏初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新坐在沙发上;“老董,是有什么想说道的?”
“他现在寻上门,是不是有求夏家?”董维勋轻声道;“申城现在管制时期,工作可不好找。”
董维勋任日伪政府财政署混了个一官半职;申城被管控,物资紧缺,普通人能能吃饱饭不错了;眼下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是有多难。
他有理由相信,楚怀瑾书呆子气,不肯低头,不擅理财;楚家一定是穷苦困顿,这位少爷也定然走投无路。
“这倒不怕!”夏初实眉头一扬,不以为然地笑笑:“只要他肯待我女儿好,哪怕他出身贫寒之家,我夏初实也会不计较。正因是楚怀瑾的儿子,这年轻人不会乱来;人品更是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扶他上路。”
“哈哈,夏总真想得开呀!”
夏初实看人向来准,董维勋心里也佩服。他揶揄地笑道;“夏董,这是要花大力气栽培他?……嘿嘿,你不怕其他三个儿子有意见?”
“我家谁不知道,爸爸最疼小妹!”
老大夏立威走过来,恰好听到他们谈话;“我是老大,我在这表个态。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们支持父亲的决定。再说,做哥哥的,不护着妹妹;谁会护着她呢?”
“立威这话说得好啊!”董维勋赞许地点头;“我算是知道,夏家为何越来越强了。家族的繁荣兄弟姊妹间和睦,有劲儿朝一处使;……”
董维勋一张嘴滔滔不绝,极尽各种恭维话。夏家父子不反感,好像还很受用。
“夏董,令爱为啥对楚少那么死心塌地?”董维勋不明白。
“老董,我们认识晚;……还是早些年前的事儿;……”
夏初时点燃一根雪茄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
日军侵犯我闸北,十九路军奋起反抗,上海掀起了反日的活动。商人们积极支持军队,夏初实带头捐钱捐款,还献计献策抵制日货;防止淞沪的日本人以商品为由进行侵略活动。。
日本人恼羞成怒要杀鸡给猴看。三名日本浪人闯入夏家,见东西就砸就抢。
夏轻妤那会正好八岁;正在花园内与家里的武师学些防身的功夫。
日本浪人冲进来,看见男人就砍。武师赤手空拳,终是不敌持戒的日本人;倒在血泊下;……
这丫头胆大;抡起马鞭甩过去,击中了一日本浪人的脸;……那日本人挥起砍刀,正要要砍。
夏初实带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赶到家;……
日本人抱住她,将她擒住;将砍刀放她脖颈上,疯狂叫嚣;“让开!不然,她也得死!”
夏初实爱女心切,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劫持走;……
几个日本浪人将夏轻妤带到郊外;跑得肚子是饿了,到路边一小饭馆去吃饭。
恰巧是,楚远乔与大哥干仗,没个干净的地方;浑身肮脏,不敢回家。哥俩个是真饿了,想先吃点垫吧一口。
楚远乔看到了夏轻妤,装做不认识她。他快速来到了后厨,帮老板端了饭菜出来。
那几个日本人欺负他人小,唬着他看着人;他几个坐下来吃起来。
日本浪人哪里能想到,他在饭菜里撒了大量巴豆。
那日本人哪知中了他的计?他们实在是饿极了,将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他们又想着,将这丫头做诱饵,狠狠敲夏家一笔钱。
三个日本浪人押着轻妤钱走;……楚远乔悄悄跟在后面。他让大哥刘禾瑜去报信;边走边撒下草木灰做记号。
几个时辰后,日本浪人肚子疼,全都腹泻不止;……也就赶不了路了。
楚远乔在那看着,一直盯着这些人,直到巡警赶到为止。
“那孩子当年不到十岁,胆大心细。轻轻得他相救,实在是幸运;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夏初实想起来,至今都后怕。
“哦,原来令爱与楚少有这缘由;……”董维勋不住点头;“他小小年纪,很是机敏超然;……果然是后生可畏呀!”
“夏家一直欠这孩子一个人情;……无论,他娶不娶轻轻;夏初实都不会忘记。”
“这年轻人,夏董准备怎么帮?……难道,真要将他带到夏氏企业?”董维勋笑道;“若真进了夏氏,令公子们还会淡定吗?“
“这?……”
夏初实停住,不语。说实话,他有些为难;……进夏氏企业,女儿肯定不能让她当普通员工。但,若进了企业高层,儿子们能没有想法?自家的企业,岂能让外人插手?
可不能因为他,扰乱了夏家宅邸的安宁。
夏初实吸了一口雪茄,陷入了沉思;……
“夏董,我听说保安司令部在招人;”董维勋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司令部需要一名翻译;……那,都是接触政府要员,也是大有可为啊!”
“哦,维勋兄;这事,是真的?”
“当然!”董维勋笑道:“以您夏董事长的身份,找保安司令说情;……楚少是你未来女婿,司令能不给您面子吗?”
“哈哈哈;……这件事儿,我说了不算!”夏初实吸一口雪茄,往后面的沙发上一仰;笑道;“不能强迫,要讲民主!问问他想做什么!”
“对对对;……民主,自由!”董维勋望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