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遥看向陆衍,见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其实他也并非真心想要杀她,于他而言,陆衍只是个尚算有能力又值得托付一些任务之人。有用,但尚且不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依照他原先的性子,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他自然也不会留她性命,只是在得到探子送回来的情报中知晓了其部分底细之后,他倒也有些想留下她,看看她将来到底能翻出多少风浪来。
只是现在他尚且还想压一下她那般自作聪明的气焰,这个陆衍能力自然是没得说的,可是也正因如此,她过于自信于自己的能力,自以为是地认为任何事皆在她的掌握之中,姬府也好,他也好,都希望能将其收为己用,而她却放着这些靠山不要,非要拼命逃脱掌控,一心一意追求什么逍遥自在。
秦九遥心中冷哼,他自然也明白被人掌控的滋味,只是如今这世道哪里来的如意逍遥。她越是想要逃脱他的掌控,他反而越是不会轻易放手,一如今日她计划带着成德逃跑,被他识破带回,此刻她心里必然紧张自己的小命,这才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她当他是什么人,哪里又会由得她颠倒黑白,看她这样抵赖分明是为了在他面前暂时保住性命,不过也好,越是让她这般害怕诡辩,越是能够让他进一步掌控住她,这场较量必然是自己的胜利。
秦九遥微勾起嘴角,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才道:“照你这么说,你确实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如此作为的了,那为何我的属下在路上发现你的同伴埋伏在那里,似是要劫道?而白子也偷偷跑去邻城?你又在路上重伤我的属下,现在又跟我说遵守承诺,呵呵,这话说出来谁会信?”秦九遥说着,虽脸上带笑,但语气却是冷硬异常,连珠炮似地质问陆衍。
听了秦九遥的问话,陆衍将头低下,咬咬牙暗自镇定情绪,脸上尽是烦躁之色,快速梳理了之前自己在心里想好的思路,抬头已是换做衣一副真心诚意的样子,拱拱手,这才回道:“秦少主误会了,陆衍绝无背信之意,只是因少主曾提醒这些时日凌王会有异动,因此这才安排白子去邻城躲避。至于陆循是因在下担心回来的路上有异军作乱,若是遇到劫道之人至少能助少主派来的人一臂之力,况且凌王谋反必然攻击皇城,陆循武艺并不厉害,又视陆衍为兄弟好友,陆衍自然也不能扔下他自己跑掉,自然也是希望他能早点躲避开危险之地。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竟让秦少主以为我等存有异心?”
说着陆衍还抬起头看向秦九遥,眼神略带犀利,似是在责问秦九遥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她的同伴,只是这表情看在秦九遥眼里却是十分可气又好笑,明明是想带着人逃跑,现在却来质问他乱抓人,当真是贼喊捉贼。
秦九遥轻轻用茶碗盖子刮开茶碗上的浮沫,那盖子刮着茶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让陆衍心也跟着起伏,她刚才的一段抢白明眼人看着都觉得是在强词夺理,只是她也打定主意秦九遥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她有异心,那么事实究竟如何还不是由着她说得算。只要从此处突破,秦九遥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怕只怕他撕破脸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那她就只能硬碰硬了。
陆衍心里盘算若是秦九遥撕破脸,自己该如何逃脱,想来劫持秦九遥是最好的办法,反正秦九遥武功并不高,要想制服他应该不成问题。正想着秦九遥发话了,只见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看向陆衍,嘴角似笑非笑,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你的朋友在遇上林诲他们时拼死反抗也是因为不认识林诲,以为是乱党所以反抗?而你在路上重伤我的手下也是因为没看见接应你的同伴?”
陆衍看向秦九遥,他此刻的眼神虽带有一丝笑意,但古怪的是看上去却犹如毒蛇一般,让陆衍浑身都不舒服,陆衍一面想着此人给人的感觉实在不好,一面暗暗咽下口水,想着反正也是要硬撑到底的,不差这一时半会,便厚着脸皮地只回道:“是。”
秦九遥心里只觉可气又可笑,过后却又是微微的恼意,毕竟他最讨厌背信之人,这陆衍表面一副正直不阿的样子,实则心里甚是有主意,她对于自己全然没有信任,即便她不表现出来他也能明显感受出来,这点让秦九遥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是仔细回想又觉这样的感觉实在古怪,毕竟两人认识也没有多熟悉,自己为何纠结于她信不信任自己,秦九遥苦思冥想将这个感觉归结于两人之间的交易,毕竟他确实有去仔细调查陆衍的身世,虽没调查完整,但至少结果让他觉得甚是有趣。
回过神来,秦九遥再看向陆衍,眼神由之前的恼怒变成了玩味。只见陆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解释:“在下跟林诲联系的事从未与陆循提及过,且两人在侍卫营是也无任何交集,两人不相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至于在下重伤您的手下,却是个极大的误会,当时在下与他们一路回来,未见到陆循等人汇合,且还在约定的地方见到地上有一片血迹,由于担心陆循的安危这才想要折返查看,不想暗卫拦截在下去路,林诲也以为是在下想要失约与少主,还将在下与白子陆循的信物作为要挟,在下担忧陆循等人的安危,这才不得已出手。由始至终在下都未出声,林诲便自认是我背信,这实在是误会,秦少主若是不信大可召林诲等人过来当面对质。”说着陆衍拱手弯腰,一副大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意思。
说完,陆衍低着头,如此一大段话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才智,若是不成,自己当真是要豁出命去了,只见她双眼发直,紧紧盯着地面,额间析出微汗,全身紧绷使得她所有的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她明显能感觉到帐内外暗处的护卫皆因秦九遥的寂静无声而蓄势待发,只需一声令下便要取她的首级,陆衍动动手指,大有视死如归的意思。
成德站在一旁虽未明白过来发生的一切,但也是握紧了拳头,大眼在陆衍与秦九遥两人之间徘徊游移,看向陆衍的眼中也是担忧不已。
秦九遥坐在上首,目光如晦,其中明暗闪烁,让人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只见他盯着陆衍微弓着的身躯,虽是尊敬之态,腰杆却是勾勒出刚硬不折之势。也罢,秦九遥心想,若是打压太深只怕适得其反,陆衍尚且还有用处,若是自己一味追究,只怕她真心要反,用人之道在与收放之间,这是秦九遥一贯的作风,此刻自然也不例外。
只见他摆摆手,衣袖挥动发出轻微的猎猎之声,陆衍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心知他这是打算放过自己了。抬起头来,陆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放下双手且听秦九遥道:“你既然决心跟随我,自然要有充分的理由让我相信才是,刚才你所说之事无甚证据,我也只当你说的是实情,只是我也不是轻易就能信你,若是要救你的同伴,你就得向我证明你的忠心不是?”说着秦九遥看向陆衍,见她抿唇不说话,便耐下性子接着道:“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局势,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在我之麾下,我自然会保你和你的同伴万全。而你若为我所用,自然也要不负我的期望,无用之人的下场,只怕你比我清楚。”
陆衍被他森冷的一句话激得有些颤抖,好似心里的想法皆被他知道了一般,不自觉地抬眼看向他,然而秦九遥却收回了之前紧盯着陆衍的目光,恢复成以往悠闲的样子,等到陆衍无奈拱手称是之后,才继续道:“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任务,若是你能做好,那我便信你是真心归顺,将来也不会再对你跟你的那些什么同伴朋友有所质疑威胁,如何?”
陆衍心中盘算,也是无奈,秦九遥所说的不无道理,之前她太过自信,以为计划逃脱之后便能带着成德等人南下,找到一处藏身之地,等到定国内乱平息之后再说,可是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到她出宫门之前都处于一个迷茫的状态,现在看来当真是自己太过单纯了。
今夜之战,秦九遥借定国皇帝之手,以平乱为由掌控浔州城乃至定国绝大部分的兵力,先是除掉了发起内乱的导火线——凌王,之后又靠着定国军队为自己与两国联军的进攻大开方便之门,轻而易举便在一个时辰之内占据了定国都城浔州,连定国皇帝都被他俘虏了,其心思当真可怕,计划也着实精密。接下来陆衍猜想其必然会引起更大的纷争,定国如今没了皇帝,又无任何名义上可继承的皇储,以之前陆循告诉她的情报来看,定国那些心存野心之人必然会趁此机会自拥为王,在这些人眼中利益当前,国家危亡反倒成了最次。届时只怕定国将会是名存实亡,陷入诸侯割据的下场,便是不会······陆衍抬眼,冷眼看向秦九遥,心道便是不会,眼前此人也定然会将定国的未来引向那个混乱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