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让弘若的手猛然一抖,手中锦帕也随之落地。
锦辕躬身,捡起锦帕,重新扔回脸盆里,却没有再回过身来,脊背笔直而冰冷。
“若是舍不下,就跟他一起去吧。”
弘若连忙站起来,从后面紧紧的环住他的腰,“锦辕,你生气了么?”
锦辕没有出声,只是缓缓抬起了双手,最终覆在了她的手上。
“我和樊汲只是最好的朋友……”
锦辕轻轻叹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在他面前的时候,更像你自己。”
“锦辕你知道,你是我的夫君……”弘若将脸贴着他的背,声音轻到几近呢喃。
“早点歇息,我还得回宫,明天老师回京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锦辕没有回头,终于还是掰开了她的手,沉默不语的走出门去。
低沉的声音隔着浓浓夜色传了过来,“近日会有很多事情发生,你要尽量少出门,有什么事派人来宫里找我。”
※※※※※※※※
次日,温怀远刚从沪昌回京,便被早已等候的太监刘效请进了皇宫。
苏南光果然联合几部尚书,借昨夜的事狠狠的参了温怀远一本,措辞严厉,杀气腾腾。
勾结北戎遗民,导致京城昨夜的骚乱,是罪一。私开粮仓,中饱私囊,是罪二。救灾不利,致使江北死了十万人之众,是罪三。
条条都是足以削官隔爵,甚至砍头的大罪。
朝堂之上,温怀远也并不惊慌,只是让苏南光拿出证据来,凡事凭证据说话。
苏南光当然精心准备了“证据”,然而谁都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有摆出来的人证和物证,都可以作假,真相并不在朝中诸臣的眼里看着,而是在皇帝手心里攥着。
皇帝想要谁死,谁就活不下去。
“皇上……”朝堂上,素来眯眼睡觉等下朝的贺巍破天荒的开口了。
只是话未说出口,就被皇帝阻止,“贺巍,你只管带好你的兵。”
跟这句话一起给他的,还有皇帝一记颇具警告意味的眼神。
有了这句话,只怕就是说得嘴上开花,也是无用了。
他无奈的苦笑,只能抱歉的看了温怀远和锦辕一眼,退回了列中。
“皇上,江北洪灾之时,温大人几月不曾回京,日夜守在江北河堤上,与救灾将领同吃同睡,又四处奔走借调粮食,缓解灾民的燃眉之急,劳碌奔波,数月之间须发皆白,这些我等都有目共睹!恳请皇上不要听信小人谗言,生生折了国之股肱!”有温派的官员声泪俱下的出言。
“安昌元年南方的那场洪灾,正逢内乱,西丹蛮子又重兵压境,也死了也不过十万人,如今太平盛世,又放了粮食下去,还死了这么多人,对此你们又作何解释?”
“如果我们也有明末,谢清远这样的人物,也不用死人!只怪朝中无人呐。”有人冷笑出声。
居然有人拿现在的世道,和那个名将云集,各路英雄叱咤风云的时代比。
皇帝却只是斜斜的坐在龙椅上,目光漫漫的看着殿下诸人,不置可否。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锦辕终于出列。
皇帝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随即起身,“今日就议到这。锦辕,你随朕来。”
依旧是幽暗阴冷的昭舞殿,这次却不再有风,皇帝坐在榻上,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
“锦辕啊,你应该知道,这次,温怀远只怕是遇上了大麻烦。”
“若真要查,朝中这些大臣谁查不出些事情来,父皇若是有心要治罪,即使老师推翻了苏南光陈列的所有罪状,也翻不了身。”
“所以……”皇帝俯身,微笑的看着自己年轻的长子,“求朕吧。”
锦辕微微垂下眼,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父皇是要这个储君之位么?”
“聪明,朕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祖宗面前发誓,放弃这个储君之位,并且,永不夺宫。”
“请父皇恕罪,儿臣……不能答应。”
“给朕一个理由。”皇帝眼中浮起阴霾。
“父皇应该知道,站在儿臣身后的,都是忠于皇室正统的正直臣子,儿臣若被废储,他们都得死。”
“那么,即使朕藉此机会杀了温怀远,锦辕也不会放弃这个位子了?”
锦辕沉默不语。
“还在挣扎么?”皇帝躺回软榻中,“那么,要不要朕将你和轻菡之间那点事抖落出来呢?”
锦辕低着的头猛然一抬,锐利的目光射向随意仰躺在明黄软榻中的那个人。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一直不点明,只是还没有到时候。”
他都知道了!
“和她没有关系。”锦辕的声音倏然冰冷,“还请父皇不要将朝堂上的事,扯到女人身上去。”
“你替她做的那些事,朕都看在眼里,说和她没有关系,谁信?”
“那是儿臣一厢情愿。”
“如今已经不是你说了算。”皇帝嘴角的笑容如冰棱一般冷,“不让出储君之位,温怀远得死,轻菡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陪伴了父皇十多年!”锦辕愤而起身。
“所以朕费尽心机将她的儿子推上皇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锦辕看着正中那个面孔苍白的瘦削男人,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要亲手将他逼上绝路。
“当初为何不在襁褓中就杀了儿臣?”
“朕也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两人静默对望,目光交接,没有硝烟,只有无尽的冷漠和苍茫。
如同隔开了整个人世。
锦辕缓缓地跪下,黑眸直视着可以照见人影的光滑地面,声音平直,“儿臣需要时间。”
“我不逼你,温怀远的事可以暂时压下来,但是锦辕,你知道我没有多少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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