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孩,能知道什么?最后只能把她放了。但人生的残酷就此开始,在人们的眼中,她就如当年的牛鬼蛇神。
那时分配工作,政审是很严的,为了不影响齐思远的前途,杜小慧带着母亲住到了郊区,中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由于父亲的牵连,杜小慧的工作没了着落,为了生存,同时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食品厂、豆腐房都相继留下她的身影。
最要命的是,这时她现自己竟然怀有身孕,未婚先孕!巨大的恐惧让她心寒,她要如何面对世俗,想到周围人鄙视的眼光,她差点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但是她不能啊,望着床上骨瘦如柴的母亲,她的泪只能往肚里咽。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四周的人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孽哦,一个大姑娘家,跟人乱搞,肚子都弄大了”、“伤风败俗”、“老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儿会是什么好货?听说是大学生呢,祖宗八代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母亲看着她说:“去医院做掉吧?”
她摇摇头,孩子已经成形,每天都用小脚踢她,当妈妈的不能那么心狠!
那年年底,天气异常很冷,街上、树上、屋顶上......视野所及之处都被一遍白色所覆盖,整个苏州城都笼罩在一片逼人的寒气中,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被凝结了。
杜小慧的母亲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孩子,妈要走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恨你爸爸,他都是为了我,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害了他。”
别说了,我谁都不恨,这都是命!”
老人失神地看着窗外,雪还在下,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真的不想闭上眼睛啊,这个世界她还有很多牵挂。
亲戚们看着孤苦伶仃的杜小慧,没有办法,只好你三十我五十地帮她把丧事办了。送走了母亲,杜小慧跪在母亲的遗像前嚎啕大哭,昨天还睡在这张床上,今天就阴阳两隔,那种心痛无以言表。
第二年正月,杜小慧生下了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就是我。”杜晖苦笑着说,喝了一口酒,半天没有说话。
故事应该没有结束,我怔怔地看着他。
再说齐思远,等实习结束时,才现杜小慧失踪了,去她父亲的单位探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深深地自责,杜叔叔的潜逃和自已也有关系,自己欠他们家的太多了!
他知道杜小慧是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才有意躲着他的。他疯似的到处寻找,诺大的苏州城,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杜小慧的离去让风和日丽的春天也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一个人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体,睹物思人,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没有服从分配,在靠近学院的一家台资企业找了份工作,他要在这儿等杜小慧回来。
这家台湾企业很大,董事长余锐元是国民党兵败大陆时,随父母逃往台湾的,由于他们家族世代经商,经过几十年的展,生意越做越大,俨然成为台湾商界的领袖。当听说大陆欢迎台商来投资时,余锐元毅然携妻带子来到大陆。
余锐元有一对儿女,女儿叫余蕙冉,是姐姐,弟弟叫余光中,都在企业里帮他打点。那时的余蕙冉是齐思远的顶头上司,她觉这个男孩子特别能吃苦,头脑也特别灵活,就对他赏识有加,在父亲面前极力推荐他。
余锐元是爱才的,他从齐思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就试着把一些重大决策交由他分析和处理,其结果都让人满意,于是愈加钟爱。
余锐元的太太江昕娟见齐思远相貌堂堂,正好那时女儿还没有对象,就有意撮合他们。没想到媒人去说亲时,齐思远却一口拒绝,这让余家极为尴尬。
媒人问急了,齐思远才把和杜小慧的恋情说了出来,本来以为余家就此打住,没想到反而让余家敬重,这样有情有意的女婿不要,岂不太可惜了!
又等了一年,还是没有等到杜小慧的消息,心灰意冷的齐思远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和余蕙冉走进了礼堂。翌年,就有了他们婚姻的结晶,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她就是齐鑫。”杜晖看了我一眼说。
回头又说杜小蕙,生下一个私生子,简直在社区炸开了锅,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有好心人提出抱养,被她谢绝了,怎么舍得?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些混混把她看成不贞不洁的人,经常过来骚扰她,都被她严辞拒绝了。
为了孩子她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了。到了孩子该上学的年龄了,烦人的事又找上门来,由于孩子没有户口,当地学校根本不接纳。她求爹爹告奶奶,后来还是找了一个在户籍科工作的高中同学,帮孩子偷偷上了一个户口。
杜小慧最怕去开家长会,每当老师问:“孩子的爸爸呢?这一栏怎么总空着?”她只能尴尬着说不出话来。
有一天儿子放学回家问:“妈妈,什么叫私生子?大家都这样叫我。”
杜小慧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杜晖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这令杜小慧很欣慰
命运总是捉弄人,杜晖初二那年,杜小慧忽然得了腰痛的毛病,开始以为是扭伤,买了几幅膏药,以为很快就会没事了,展到后来全身水肿,去医院检查,医生都吓了一跳,原来B超显示她的双侧肾脏都严重萎缩,医生看着她问:“什么时候有症状的?”
“年初的时候吧。”
“为什么不早点来治?”医生惋惜着,在病历本上刷刷写着:肾病综合症,伴有肾衰竭及尿毒症,建议入院治疗。
入院治疗,哪来那么多钱?
“就你的情况,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换肾......”
杜小慧迷迷糊糊地离开医院,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想了很久,最后理理头站起来,那时他心中涌起一个决定,她要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儿子,她还要帮儿子找到亲生父亲。
“当母亲把身世告诉我时,我恨死了那个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男人,不是他,外公就不会做那种傻事,母亲就不会这么辛苦。”杜晖含着泪说。
余锐元看看自己年事已高,儿女们都成家立业,就自作主张地把公司拆成两部分,交由儿子女婿分别打理,自己则带着老伴去加拿大颐养天年。
凭借着敏锐的商业头脑以及把握商机的能力,他们的公司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越做越大,涉足房地产、化工、餐饮、制造等各行各业。
一天,齐思远正在办公室里处理业务时,接到同学的电话,约他参加15年同学聚会,他愉快地答应了。大家毕业时就有约定,这种同学会每5年举办一次,他一直希望能通过同学聚会找到杜小慧。
已经是商界巨子的齐思远自然是大家追捧的对象。齐思远的目光在这些同学中搜索着,他很失望,依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以前的班主任刘教授也在被邀之列,大家纷纷给他敬酒,轮到齐思远时,教授突然从兜里取出一封信说:“这是杜小慧让我转交给你的。”
原来杜小慧几次去学院探听齐思远的消息,都没有结果,后来找到了已经退休的刘教授,刘教授也摇头说不知道,但告诉她最近有同学聚会,齐思远肯定会去。
同学们都想知道杜小慧的下落,这么多年,她好像从人间蒸了一样。齐思远打开信封,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两行咸涩而浑浊的泪水,沿眼角潸然而下,悄无声息地浸淫于西服的纹理之中。
准确地说,那不是泪,是在心底深处隐藏了15年的苦汁啊,总算知道了她的消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凄楚而苦涩!
齐思远拉着余蕙冉就走。沿途不停地催司机,“快点,你就不能再快点!”耳畔还在回味杜小慧的信:“思远,你好弹指一挥间,昨日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我可能不久于人世,杜晖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们已经亏欠他太多,不能再让他受到任何委屈。至于我,可能是老天比较偏爱我吧,不想让我在人间受累了,让我早点去那边享福去......”
齐思远像个孩子样放声痛哭,余蕙冉也陪着不停地流泪。
车子在一排低矮的小屋旁停下来,屋里传来一个男孩凄零的哭泣声:“妈妈!您醒醒!”齐思远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破破烂烂的小屋,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杜小慧已是弥留状态。
齐思远双腿一软,跪在床前哭着说:“小慧,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给我滚出去!”杜晖用力推搡着父亲,在他看来,跪在地上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祸根。
杜小慧用微弱的声音阻止着,余蕙冉哽咽地拉着杜晖的手说:“妈妈都这样了,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好吗?”
杜小慧看了看齐思远,又看了看余蕙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杜晖过去,把他的手放在余蕙冉手中,轻轻拍了拍,想说什么,一口气没顺过来,眼睛一翻,就再也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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