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嫁前奏
作者:左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94

“那是为啥?”母亲说。

“其实,”张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说:“就是梅家和想你们商量商量,是不是婚期能提前?”

“啥?提前?这又是为啥?”娘说。

“嗨,梅家想,反正早晚都是要娶的,到不如早点娶过来,双方家都省心。”

母亲一听,顿时觉得里面肯定有问题,十分镇定的说:“嗨,不着急,我们梅子的嫁衣还没缝好,在说了,我这大定的回礼还没准备好呢,不急,早晚都是缘分,早一天晚一天的,又跑不了。”

张婶到是有些急了,连忙露出她那老奸巨猾的笑:“其实,他娘,你是不知道,这也不知道是订了亲太高兴了,还是今年天气变换不定,这梅家二少爷吧,今年这身子骨就不太顺畅,梅家就想,还不如早点娶过去,省的这二少爷天天惶惶着。”

母亲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的冷笑了几声:“是梅家少爷惶惶呢?还是梅家想用我女儿去冲喜?”

“他娘,你咋这么说。”张婶嚷到,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之意“你若是这么想,不是打我老张的脸吗?“

娘一听,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对了,他婶,”娘说“你说,这段时间我也忙,也没顾的上,这梅家二少爷,我是一直都没见到,要不,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呗,顺带脚,和亲家商量商量这事。”

张婶一听连连阻止,“哪有丈母娘主动去看女婿的”她说“再说了,梅家是讲究人家,咱们要是去了,没准人家挑咱们理呢,现在是不会说什么,将来,把这事算到梅子身上,当然拉,他们家也不会让梅子受委屈的,总之,你这一去,在影响梅子,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母亲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

“他婶。你这话到是说到我心窝子里去了”娘说“不过。梅家到底想什么时候让梅子过门呢?”

张老太太见母亲已经动摇了。连忙接过话:“下个月。下个月吉利。梅家算过了。就下个月十六号最吉利。对双方家都吉利。以后。就没什么吉利日子了。再说了。到了年底。大正月地。也没人娶媳妇。要是正月前过门。一个大腊月再加上一个大正月。到时候可够梅子忙地。他们家子大。婆婆如今也不如当年了。以后就全靠着两个儿媳妇当家呢!”

“下个月?下个月有点急吧?”母亲说。

“不急。这个月不才月初嘛。梅家说了。放大定地礼。亲家不用太破费。梅家也知道你们家里地情况。就是看孩子好。招人疼。那天他们家姑奶奶还直夸梅子呢。说人长地好。也有眼力。”

母亲思来想去。毕竟。这是女儿一辈子地大事。若是真嫁了个残废。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地。将来怎么和女儿交代。虽然说“嫁出去地女儿。泼出去地水”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地肉呀。怎么能不心疼呢。

若是不答应,梅家必定不依,说不定还要退婚,再说了,上次和梅家大少爷说好了,大定的时候,一岁要给六块钱呢,梅子今年十七了,那可是一百多大洋!以后小彦不用去卖菜了,这笔钱可以供他读书了。

母亲心底还是愿意将我嫁入梅家的,起码,梅家也算是有钱的,母亲大约是被穷怕了。

思来想去,母亲最后还是答应了。

放大定的那天,梅家太太亲自来了,随行的还有八个人抬的四个箱子,这个年代,这算是非常大的礼,无论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种礼都给足了女方家的面子,说明了男方对女方的重视。

母亲张罗着人们挤在狭小的院子里,那天,真的很热闹,送彩礼的人、母亲请来帮忙的人,当然还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到了吉时,弟弟找来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只见这个孩子对着箱子,三鞠躬,然后,用他的小手拍了拍箱子,扯去封箱的红纸,这就打开了箱子。最先看见的,是一个红纸包,梅家太太亲自拿了出来,递给了小孩,接着,梅家太太在箱子里拿出了一对镯子,径直走到我的屋里。

我在窗口看到了她的举动,慌慌张张的抹了抹身上的衣服,紧接着,她走了进来。

穿着暗紫色缎子的略微收身的齐膝大襟衣,高高的领子,将脖子托的修长,肥大的杏色围褶裙,相比之下,母亲那穿了多年的青色的齐膝大襟衣,不但显得乡气,更显得笨拙。

梅家太太脸上的皱纹很少,若是母亲有她这样的生活环境,相信,一定比她更加的漂亮。

梅家太太一见我,就拉着我的手,迅速的将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上,她似乎是完成了一样任务,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对我说:“孩子,希望你们俩白头到老,和和美美。”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顺从的说了一句:“谢谢娘,”这句话,到是让梅家太太乐坏了,大约,没有哪个儿媳妇在没过门的时候就先喊了娘吧。

以后的那段时间,我沉浸在那份羞怯里,任凭着母亲和弟弟的忙碌,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大礼前的一天,弟弟带着请来帮忙的人去送了嫁妆,母亲难得休息,就拿来烙铁(旧时代的熨斗,前面是一个大约7、8公分的三角头,连接着一根长的铁棍,在手握处弯过来,用的时候,只要放在灶膛的火堆里烧热,沾一下水,接着,在衣服上喷上水,就可以熨烫了)和我一起熨烫明日要穿的吉服。

那大红色礼服上绣着的朱红色的牡丹,是我这些日子来一针一针的精心雕琢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不但漂亮且触目惊心,自我穿上那件红袍,真正的苦日子就拉开了序幕。

傍晚的时候,弟弟摇摇晃晃的回来了,不会喝酒的他被灌醉了,我一面扶着他,一面责怪他:“你也是,本来就不会喝,再说了,还是小孩呢,他们怎么这样。多亏娘出去了,要不然,你准少不了一顿打!”

弟弟颤巍巍的被我弄到了房间,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他坐在炕上,盘着腿,鼻涕眼泪一瞬间就混在了一起。

“你要死!”我骂“不过说了你几句,怎么还哭上了,哪像个大丈夫。”

我的弟弟摇着头:“我不做大丈夫了,姐。”含含糊糊的哭声,让我意识到,他是不舍得不嫁的。

我搂着弟弟,也哭了,是呀,我这一去,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又有谁能知道呢?

突然间,弟弟挣开了我的手,连滚带爬的挣扎到炕柜前面,从最下面那个抽屉的最里面娶出了一只黑色的钢笔,他低着头:“姐,”他说:“其实,我一直没和你说,那个找你绣手绢的人,给了我一只钢笔,不是问我他要的。”他突然间抬起了头“是他主动给的,就在那天我送手帕的时候,他问我会不会写字,我说会,他就送了我这个,他说,以后有条件的话,还是读书吧,这个留着做个纪念。”

我没有责怪弟弟,那个时候,有钢笔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人还是用毛笔的,弟弟有一只这样的笔也好。

“姐,”他又接着说“这支笔,给你吧,留个念,婆家虐待你的时候,起码想起我,还有个指望。”

我笑了:“傻孩子,哪那么多婆婆喜欢虐待儿媳妇。你没听说过吗‘看媳妇就能看婆婆’,若是婆婆被婆婆的婆婆虐待过,才会虐待媳妇的,人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是多了点,不过应该不会打骂儿媳的。”

弟弟执拗的将笔塞到我的手中,也好,做个纪念吧。

第二天,在迷迷糊糊的不安与磕磕绊绊中,我听到了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鼓乐与喧闹的声音,吉时就快到了。

母亲迅速而仔细的打量着我,然后,在我的头顶上取下一缕头发,挽成一个小小髻,取“结发夫妻”的意思。梅家的红包递了进来,“截门”的亲友们打开了门,顿时,吵闹的乐队与轿子,从容的挤进了我家的小院,一面挤,一面撒下手中的大钱。母亲,早出门恭候,与弟弟一起将迎亲的人们迎入正房。

母亲亲自取出了寓意着福寿绵长的“子孙碗箸”,梅家的大儿媳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用红布包好,她又叫来“提茶壶”的小孩(按规矩,新娘的花轿不可以空着,所以,来的时候,有一个孩子坐在里面,手中拿着一把茶壶,茶壶里面放入少量的清水,豆腐一块,上面插着一朵蝙蝠形的红绒花,壶的上面,盖有四方形的红罗帕一面。),她接过孩子手中的茶壶与罗帕,将大红色的罗帕递给我的母亲,母亲接过,然后,和文婶撑开,一起走到里屋,这个时候,我的一个远房表姐,迅速的将茶壶里的红绒花戴到我的头上,这时,母亲和文婶将大红色的罗帕盖在了我的头上,一切就沉浸在这个红色的,看似吉祥如意的天罗地网中。

文婶和表姐扶着我起来,我轻微的低着头,能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地面上的事物,弟弟过来了,一把抱起了我,我们这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需要兄弟抱到轿子里,我听见耳边有弟弟的粗粗的喘息声,他的年纪不大,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并不重,也许,弟弟是因为长时间的应营养不良吧,所以,才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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