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妈带着几个丫头进来了。“少奶奶,您瞧。”周妈说。“随便吧”我不耐烦的说,这时,周妈走到我身边,悄悄的对我说:“还是选一个看的上的吧,不然老爷回来又该生气了。”我想了想,她说的对,以苏文起的脾气,今天若是选不上,他会一直烦着我,直到我选好。可是,我算什么呢?一个借住在别人家里的人,有资格选丫头吗?再说了,即使我做梅家二少奶奶的时候,也没有用过丫鬟。
眼前的这几个丫头,脏兮兮的,油乎乎的头发梳的也算整齐,一个个瞪大眼睛,有惶恐不安的,也有积极期盼的,那些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暗黄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明亮,更加凸显长期营养不良的不健康感。“都检查过了吗?”我小声的问。周妈连连点了头:“都查过了,没虱子。”我点了点头。“你们都几岁?”我问。那五个女孩子,争先恐后的报出自己的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别买太大的。”周妈在一旁轻声提示,我点了点头,是呀,不能买年龄太大的,用不了多久,过些年还要搭副嫁妆,“有识字的吗?”我问。两个女孩举起了手。“念过几年?”我问。一个说,念过半年,一个说,念过一年半。听到她们的这些话,我忍不住的想到了自己,当年,也是由于家境贫寒,我退了学,可是,我还是要感谢母亲的,她没将我卖了给人做丫头,直到今天,无论命运多么不济的时候,我都不会埋怨母亲,因为当年,她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出卖了我。
“有会做针线的吗?”周妈替我问。那五个女孩几乎都点了点头。“留那个吧,”我指着刚刚说年过一年半书的那个,对周妈说。周妈点了点头。“行了,你先留下,等老爷晚上回来在定夺。”我对那个孩子说。她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我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细细的读着《石头记》偶尔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影躲闪了到了门口。“是谁?”我问,“不懂规矩!”我有点愤怒的说,这时,门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是那个孩子。我皱了皱眉毛,“进来吧。”我说,她蹑手蹑脚的溜着边进来了。“有事儿吗?”我问。那个孩子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道:“周妈吩咐的事儿,做完了,没别的事了。”“以前做过丫鬟吗?”我问,她摇了摇头,“家中是做什么的?”我问她,“爹在粮店做长工。”她小声的说,“那家里为什么把你卖了?”我问,“爹赌博,把我卖了,开始要卖到妓院,娘死活不干,最后,娘被卖到妓院了,”说到这,她噗通的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少奶奶!求你了”她一面说一面哭:“少奶奶,求你收下我吧,不然我爹也会把我卖到妓院去的。”我拉住了她,内心虽然充满了感伤,却并没有流下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的不公平?男人去赌博,就要将妻女卖到妓院?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可以颠倒过来,女人去赌博,将男人卖到妓院,看看他们会是什么感受;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女人们去逛妓院,留下男人独守空房,也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女人将永远不必在委曲求全,不必在看男人的脸色;哎,可惜,这样的一天,永远都只能是空谈空想。
我拉起了那个女孩,“你几岁?”我问她。“十岁。”她抽泣的说。“够吗?我看你这么小。”我说,她急了,用力的点头“我对天发誓!绝对十岁。”“行了,”我说:“知道了。我对着她点了点头,我说:“家中还有什么人?”她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本来还有个弟弟,有一次生病,没钱治,死了。”说到这,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一直以来,我常常怨恨命运的不公,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是我要的太多。是呀,幸福就是知足,不是拥有的多,而是要求的少。“你爹曾送你读过书?”我问她。她点了点头,说道:“过去,我家是开粮店的,小时候,爹送我读过一年半的书,后来,爹赌博,粮店也输给别人了,还是人家好心,留他在粮店帮忙。”她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你家是哪的?”我问,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吗?”我说,她摇了摇头,说道:“知道的,应该是在河北附近,镇子很小的,”她小声的,或许,她走的时候,没有记清楚镇子的名字,也许,将来有那么一天,她要回家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你觉得,你想伺候我几年?”我无聊的说,我猜,正常人一定会敷衍并虚伪的说,“我要跟主子一辈子”等等,我的这种问题,不过是打发下午无聊的时光而已,“主子需要我跟多久,我就跟多久,若有一天,主子不愿意用我了,我就卷铺盖走人。”她说,我看了看她,说道:“嘴儿还挺甜。”是呀,这个孩子的确很会说话,没想到,她摇了摇头:“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她认真的说。“你知道做丫头都要做些什么吗?”我问她,她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本是小家碧玉,和我过去的经历是多么的相似,而如今,跌到了人生的低谷,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曾经娇生惯养的,她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到时候让周妈教你吧,反正,我身边也没什么活。”我对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丫鬟应该做些什么,直到今天以前,我都没有自己的丫鬟,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又怎么能知道她们的难处呢?她点了点头,说道:“主子,您收下我了?”她试探性的问我,我轻轻的笑了,对她说:“等老爷回来说吧。行了,你下去吧。”她失望的点了点头,离开了。
这个丫头走后,我一个字也没有在看下去,她的出现使我更加的难过,一种强大的无所适从的感觉强烈的包围着我,我害怕,恐惧,我只想一个人锁在一间屋子里,不被人打扰,我不愿意见到任何人,我只想自己,只有自己的时候,才能让我真正的放松。我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对现实的恐惧,更加让我不安,我不清楚未来的动态,我无法适应“走一步看一步”的理论,我想将未来的一切都规划好,可惜,我面前是张空白。
晚上的时候,苏文起回来了,他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不开心,“明天,我带你去前门。”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我摇了摇头,岔开了他的话题:“我的包袱呢?”我问他。他笑了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梅翰林送我的小盒子,我连忙的接了过去,打开后,里面空空的,只有弟弟的钢笔,我诧异的抬头看了看他,他连忙解释到:“钱和首饰别想要回了,我在给你买。”“不是,”我说:“你从哪找到的?”他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对我说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别在问。”他像是十分肯定的样子对我点了点。
实际上,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他的能力,在北京,他是黑白两道都混的开的,曾经帮助过黑道上的不少人,而如今,那些人对他也惟命是从,在这之后的不久的一件事,更是让我对他另眼相看,当然了,这是后话。
“丫头买了吗?”苏文起问我,我点了点头,对他说:“有一个看上去还行,主意还需要你定。”。他笑了笑:“你看着好就行,反正就是你使唤。”我也对他笑了笑,大声的对着屋外喊:“周妈,先别忙了,把那个孩子带进来。”这时,苏文起无所事事的坐在了沙发上,顺便打量着我:“裁缝过几天就能把衣服送来。”我不耐烦的说:“都是包袱丢了,弄的我都没衣服换,这件衣服,都快臭了!”苏文起笑了笑,“没关系,在等一天半载的。”他说。周妈领着那个孩子进来了,看到苏文起那张看似严肃的黑脸,她更加的恐惧了,大眼睛里很自然的流露出害怕的眼神,“过来吧。”我对着那个孩子招了招手,她顺从的挪到了我的身边,苏文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突然张嘴说道:“长的和你还很像嘛!”我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哪里有这么瘦。“行了,你喜欢就行,”苏文起摸了摸大腿。突然的,那个孩子噗通的一下子跪在了苏文起面前,使劲的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她带着哭腔的说。苏文起是看呆了,我连忙对周妈说:“快,拉她起来,”周妈点了点头,用力的将她托了起来,苏文起又恢复了平静,干咳了几声,对那个孩子说:“以后,好好的伺候你的主子,若是遇到危险你知道怎么做吗?”那孩子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我挡在主子前!”她镇定的,一字一句的吐出来,苏文起像是赞许似的点了点头,扭过头对我说:“还不错,难得有这份心,甭管她是不是随便说说,但是,有这种意识就很好。”那孩子张了张嘴,像是要分辨,最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事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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