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的捂上了鼻子,皱了皱眉头。“太太,就是这里,不过,请不要聊太久,一会好了,请叫我。”女兵说,我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巨大的关门时发出的响声,停留在我的身后。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牢房,向前走三步便是一张上面只铺了稻草的床,床边是一个尿罐,大概许久没有处理了,发出阵阵的甜的臭味。周媚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着,身上穿的,已经不是那天她在酒店被带走时穿的衣服,是一件男士的衬衣,下面穿了一条肥大的沾满油污的裤子。“周小姐。”我一面说,一面推了推她,过了几分钟,周媚用手掀起了头发,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看得出来,是浮肿的,周媚用陌生的眼光看了看我,冷冷的笑了两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苏文起要你要的,请你回吧。”我笑了笑,将篮子放在了她的床上,说道:“你误会了,不是他要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你。”“看我落魄吗?”她虚弱的说,我笑了笑,说道:“你误会了,我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吃的,放心,里面没毒。”她看了看我,诧异的眼神,大概是觉得我为什么要看望她这样一个要死的人呢?我知道她的意思的。我问她:“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说道这句,只见周媚咬着牙,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马上的,她用手擦干净了,不让我看到她的软弱,我皱了皱眉头,难道,苏文起又说谎了?过了一会,周媚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没有,在他们下手前我就招了。”我点了点头,下面的话,也不用多说了,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周小姐,你保重,我得走了。”周媚点了点头,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她说道:“他们要枪毙我吧。”我顿了顿,没敢回头看她,也没有说什么,周媚叹了一口气,在我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她说道:“谢谢。”
周媚的故事就这样落幕了,这是回家的路上我的想法,她的一生也许充满了传奇色彩,可惜,这些,都即将结束。一个女人,无论她是精彩还是落寞,都逃不过命运的嘲弄,这命运,一半就掌握在男人的手掌里。
我回了家,没想到,李太太已经在等了。她是哭着的,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的问苏小童:“老爷在家没?”她摇了摇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不愿意看到李太太会步哈图太太的后尘,苏文起是干的出来的,他会像吸血鬼一样,榨干别人的钱财,可惜,这些钱拿回来他也不会花掉,而是,存放起来,偶尔,拿出来欣赏一下。这些钱,是对他能力的肯定,更多的,是他从小生活在物质匮乏的环境中,看透了世态炎凉,唯有钱,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李太太一见我回去,拉着我的手就哭。“晚秋,你和我说实话,李泽平被抓的时候,是不是和个女人在床上?”她问,我尴尬的笑了笑,可惜,这种笑一定特别的难看,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见我没回答,她哭的更厉害了,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有人和我说,李泽平被抓的时候,正和一个小狐狸精在床上弄那个呢!”我看了看李太太,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李泽平的罪名成立后,李太太一定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我问李太太:“最近经常有人去你家吗?”李太太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亲戚朋友的。”“大姐,你的哥哥们都在北平吗?”李太太诧异的看了看我,回答到:“没有,他们有的在欧洲,还有一个现在在上海。”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一定很久没见面了吧。”李太太点了点头,又哭了,我皱了皱眉头,李太太是没明白我暗示的意思。我是想告诉她,不如去上海先避一避,说不准哪天苏文起就会查到她那,可惜,我的暗示太不明显了,当然,更多的,是李太太没想到这些。“晚秋呀,你家苏先生主管监察的,你帮忙说几句话行吗?”她说,我点了点头,安慰她说:“大姐,这个你放心,不过,李先生的案子有些大。”我没将话说完,相信她能明白。李太太听见我这样说,哭的更伤心了,我唤来苏小童,让她拿一块毛巾,李太太一看,这是没希望了,过了一会也就告辞了。
那年春天,苏文起压着李泽平和周媚乘专机去了南京,李太太也被看押审问,趁着苏文起没在,我去看了她几次,带去一些食物和衣物,还好,他们对李太太还算尊敬,大概也是知道,这个女人真的是不知情。我一个人闲在家里,又一个春天又来了,我开始感慨时间的飞逝与不变。
偶尔去姜玉芝家看看她,那时的她,已经戒烟了,原由竟然是她恋着的戏子于文海憎恨大烟,姜玉芝忍着痛苦戒了,幸亏她的烟瘾不大,所以,被绑在椅子上,挨了几天后,也就能吃一些流食了。这次,她可是动真格的,拒绝了一个下级军官的爱,执意要嫁给戏子,于文海不答应,姜玉芝到戏园子里闹,闹着要于文海爱她,结果,成了半个北平城的笑话。姜玉芝更加的颓废了,也不再出来交际,那一年,她父亲死了,生活上的负担也没有那么重了,空出时间,她就去戏园子的后台,给于文海端茶递水,也没能打动他的心。
那年三月,蒋介石秘密扣押了李济深,三月中,爆发了著名的蒋桂战争,苏文起刚好那个时候在南京,也就滞留在那里。我虽然担心,却也无能为力,不过,苏文起算不上什么大官,到不了决策层,即使桂系赢了,最多也就是下野。苏文起不在家的这几个月,我到是清闲了许多,一个人懒懒的,也不肯出屋,苏文起定期打来电话,询问我的情况,当得知我这一个多月基本没出过门,苏文起开骂了,一面骂我懒,一面告诉我,人总要出门散散心,总在家里呆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我笑了笑,敷衍的答应了他。这一时期,我读了不少的书,虽然并没有给我日后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影响,但是,让我的精神上充满了快乐。
由于人手不够,在周妈的建议下,又买了一个干粗活的小帮佣,是个男孩,直到买下的那一刻,我都在质疑,家中有没什么重活,为什么还要买一个孩子?周妈笑嘻嘻的和我解释着各种理由,虽然,在我看来,这些理由没一个成立,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摆在眼前,管家刘叔已经老了,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个孩子十三岁,我给他起名字,叫苏可,意思是,可以买,也可以不买,不过,没人知道我的意思,我是个淘气的坏心眼。
那一年,南方虽然打得热闹,但是,北平城里的老百姓们,丝毫没有感受到战争的韵味,天子脚下,谁敢乱来?北平的老百姓们,有的,就是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傲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拉车的力巴,只要一提起北平,立马显示皇城根低下的优待。我倒也是不太担心这场战争的,不过,和他们不一样,我想的,第一是,天高皇帝远,武汉距离北平还有十万八千里,一时半会也打不过长江的;第二,四月的一天,苏文起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不要担心,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何键已经公开支持蒋介石,而李明瑞也在战场上反了水。有了苏文起的话,我更加悠闲的过着姨太太的日子,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那年的七月就出事了。
四月末的一天,我悄悄的叫来了周妈,我悄悄的和周妈说,我这个月月信没有来,周妈立刻兴奋了。“是不是怀孕了?”她问,我红着脸笑了笑,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周妈更加的兴奋了,连忙问我:“太太,我看你最近懒洋洋的,有这个可能。”这个时候,我真希望苏文起在家,这样,就不用听这个老太太问这问那的。“要不要请个大夫?”周妈问,我低声和她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别太兴师动众,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周妈连连点头,笑着说:“太太,我不告诉别人,再说了,按规矩,前三个月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会惊了送子娘娘。”我点了点头,周妈退下去,急忙去安排找大夫。可是,此刻的我,并没有太过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若说我不爱苏文起,应该是不客观的,我还是爱他的,可是,却摆脱不开梅翰林的影子,我还记得,和苏文起结婚不久后的一天,苏文起带着我去买东西,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突然,我看到一个人,穿着玉色的长袍,梳着文明头,瘦瘦的,更让我注意的是他纤长的手指,和他苍白的侧脸,我死死的盯着那个人,几乎都要叫出声来,这时,那个人回头了,不是梅翰林。我几乎失望的要落泪了,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却时常沉浸在他还在我身边的幻境中,那天,苏文起一整天都没有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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